新厢典解了渴,就带着那些军士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尚炼北背上挎着一个包,那些人前脚刚走,他就后脚出去。
夏嚷嚷和胡咧咧也投入到自己的事中。
第一次这样的尚铁刚开始有些茫然,我该干什么?
对了,杨婶泡在水里的碗筷还没洗。
洗完碗筷后尚铁又站在院子里的小台阶上扎马步,瞅见哪个叔叔闲下来,赶紧追过去比划一二。
时间转瞬过去,到了下午酉时,尚铁提着食盒,拿着从翁翁那要来的三十二文钱出去了。
杨叔杨婶开的小铺子,主要经营米粥和馒头包子,可见铺子里对做胡辣汤和水煎包的的材料不多。
尚铁需要先到第一甜水巷最大的几个食材店买一些。
生姜,米粉,胡椒,花椒,茱萸,肥猪肉,瘦猪肉,酒……
买完一圈食材,等赶到杨婶的铺子外,时间又快到了戌时。
汴京城规模大的夜市在第一甜水巷没几个,尤其是晚上汴京人大多自己做饭,铺子上的人就没早上那么多了。
杨汉三坐在铺子外面的小板凳上看着剩下的几桌食客,杨婶不在,估计在铺子里忙活。
“杨叔,等会这几桌吃完了就关门吧,我有好东西教给你们。”尚铁抬起右手晃荡晃荡那些食材。
可能是把“教”听成了“交”。
杨叔竟然生了气:“你这败家子,枉你杨婶那么疼你,这,这,这得多少钱?你翁翁知道吗?
谁的日子也不好过,平时你杨婶偷着给你加分量,那也是看在我俩老夫老妻当时举目无亲,是你翁翁给我俩借了钱,送了锅,你,你知道一口锅要多少钱吗?”
杨汉三的教训最终被尚铁一个背影打断,尚铁这小子就这么没回话,没搭理,听了一半扭头跑去找铺子里的杨婶了。
“没想到当初杨叔杨婶两人是翁翁出手帮的。”尚铁揭开帘子,朝铺子里走去。
铺子很小,没多少座位。这也是为什么在外面摆个摊子,让食客在外面吃的原因。
铺子靠门处放着几张桌椅,给不想在外面吃的食客用,最里面就是厨房了。
还有一个二楼,用来睡觉。
把食盒放到外面的桌子上,尚铁提着食材进去了。
杨婶此时正背对着尚铁,刷着锅,身材有些富态,两双手却瘦的只剩下皮,关节处更是肿大的厉害。
这是干活太多,时常接触冷水,得了风湿的症状。
“杨婶,我来了。”尚铁把食材放在锅边台子上,说道。
听到尚铁声音的杨婶立即停下手中活,把手擦了擦。
杨婶并没看到台子上放的食材,拉着尚铁的手坐在一边。
“快给婶子讲讲,今天和你翁翁去谢土,又发生了什么趣事。”
“趣事倒没有,翁翁不让我再跟着他,我这一天都是在铺子里待着。”尚铁说道。
杨婶依旧高兴,好像重点不是发生什么趣事,而是尚铁坐在她面前。
“你翁翁那么精明的人,让你做的准没错。”说着,杨婶抓着尚铁的手搓了搓,“从你八岁开始,我和你杨叔看着你长大,这转眼间你已经十四,懂事了呀。”
大人对于小孩最美好的夸奖不外乎这一句,你懂事了。小孩子也通常甘之若饴。
“什么懂事了!”杨叔端着那些食客吃完的碗走进来,放在一旁的水池里骂骂咧咧道,“铺子我关了,今天不好好给你说道说道,你就别给我走。”
杨汉三第一次对尚铁这样,杨婶自然是愣住。
尚铁赶紧跑过去摊开食材,不给两人问话的机会,一囫囵说道:“杨叔杨婶,我这有两样菜式,和炒菜有关,你俩学了一定能赚大钱。”
说完尚铁低头朝锅炉看去,还好有些余火,转身又从一旁的柴火堆里捡出一些好烧着的,扔了进去。
炒菜已经震惊到了杨叔杨婶,他们看着尚铁已经把肥猪肉扔到锅里,猪油一点一点溢出来。
尚铁把猪肉捡出来,看着锅里的油快要忍不住笑。
杨婶这时却来了一句。
“要炼油?”
她伸手指向角落:“那大缸里全是猪油。有些食客嘴刁,婶子就把猪油炼出来,还能点灯呢。”
“有油最好了,今天我本来要去买麻油,麻油做了才好,不然太腻。可是第一甜水巷没卖麻油的。”尚铁揭开缸,看了一眼里面满满的雪白猪油,想着等有机会了用这些猪油做肥皂。
“麻油那东西也能吃?”杨叔不敢相信。
尚铁笑着反驳:“麻油是芝麻里弄出来的,芝麻能吃,麻油怎么不能吃?”
“也是。”杨叔恍然大悟。
说话的功夫,尚铁已经把食材洗干净,切好。
刀法叫杨婶看着都有些吃惊。
另一个锅里冷水下猪肉,放酒去腥,等水开了撇去浮沫。
尚铁说着这样做的原因,能让猪肉不腥气。
油锅里下入胡椒,麻椒,茱萸,生姜后,不大的厨房布满香气。
“这叫炝锅。”
炝锅之后,猪肉片,萝卜,米粉,还有杨婶铺子里有的蔬菜加进去一些。
直到炖到整个厨房弥漫蒸汽,尚铁才加入盐和醋,一点一点品尝着咸淡。
胡辣汤除了麻和辣的特点,还有一个就是稠。
朝汤里加入兑水的鸡蛋,对着锅浇下去,然后勾入水淀粉,胡辣汤就做完了。
然后又是水煎包……
杨婶心灵手巧,尝试了两次终于学会胡辣汤和水煎包。
这时三人才坐下来认真品尝起美食。
“稍微有些辣。”杨叔点评道。
就这还辣,尚铁喝了一口,放了辣椒那才算正宗。
杨婶放下碗,看向尚铁说道:“不过喝着,感觉挺舒服,怪暖和的。主要是味道也不错,从前从未尝过这种味儿。”
那是当然,尚铁想道,胡辣汤炝锅,水煎包用油煎,其实差不多也算炒菜,杨叔杨婶自然认为以前没尝过这味道。
最终在尚铁的建议下,胡辣汤一碗定到两文钱,水煎包一文钱八个。
价格确实高了,要知道,一个寻常人家一日收入大概二十文。
这胡辣汤少说一日能卖五十碗,便是一百文,这还是尚铁最少估计的,也没算进去水煎包。
不排除刚开始卖的不好,尚铁就给杨叔杨婶教前五日点一碗胡辣汤送一份水煎包。
由于获利太高,杨叔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加上当初他们两人落难,是尚铁的翁翁帮了他们一把。
最终收入五五分。
走在回家的路上,尚铁觉得其实自己应该最不好意思,提出三七分,杨叔杨婶死活不同意。
四六分也不同意,甚至最后成了他们三,尚铁七。
要不是尚铁据理力争,讲了一大堆大道理,指不定现在还出不来。
马上四月,尚铁知道吕夷简快到郑州养老了。
现在想起吕夷简那句你说巧不巧…虽然不至于很气,但加上躲在车帘里的那张老脸露出狡黠的样子,尚铁就憋屈。
背后说人坏话也就算了,还当人面说人坏话,骂人苟日的。
到达郑州的吕夷简会得到他在郑州的第一个惊喜,范仲淹早早等着他。
他在郑州待了数日,与吕夷简推心置腹,尽释前嫌。
一对政场冤家和好了。
晚上的汴京虽没有白天热闹,但几乎每个摊贩前都点着灯。
尚铁觉得今天出来逛街的汴京人多了起来。
直到看到一些读书人,军士都朝自己身后跑去,尚铁知道有事发生了。
果然,人越来越多,身后的灯火也越来越亮。
尚铁有些好奇,站在原地等待。
随着人开始又向他回家的方向走,甚至一些军巡铺的军士路过,尚铁知道要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队西夏人,一共有九匹马,七个人。
七人面貌样式不一,但脸色都是土黄色。
打头的西夏人带着头箍,头顶却是光秃秃的,没有头发。其他西夏人或是带着毡帽,或者把头发梳成小辫子盖住整个头。
他们衣裳外面披着毛皮,在汴京温柔的微风下,外衣上的毛嚣张地舞动,如同他们的神情一般。
毕竟,到了庆历三年,自宋夏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战后,宋阵亡将士近三万人。
三万人,那是大败仗!
这队夏使此时就是西夏新派来的谈判队伍,使臣可见一国气节,实力。
这些西夏使臣自然嚣张跋扈。
西夏队伍中打头的那光头夏使大声说道:“都说宋人胆小如鼠,定川寨一战,我亲眼瞧见于我军面前列阵的宋军只因为狂风突起,飞沙弥漫,便惊骇失色,士卒们争相入城,践踏致死。”
光头夏使咂咂舌,大声笑道:“就这么,踩死了自己人有快一千了。”
“我听过当时我军并未乘胜追击,这是为什么?”西夏使臣队伍后的另一人问道。
光头夏使先是大笑,那样子怎么看都有些快笑的猝死的样子。
尚铁觉得他们一定在进入汴京城前认真排练过,因为光头夏使笑的太假,太丑。
维护秩序的军巡铺军士脸色苍白,身体在忍不住的颤抖。
拥挤的百姓和摊主攥紧拳头,怒视夏使。
“还能为什么?我军追过去,发现那些被踩死的宋军屎尿一屁股,臭不可闻,腥不可闻。”
“哈哈哈…哈哈哈,宋军果真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
夏使的笑声在一次一次的刺向汴京人的心脏,汴京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