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则吃过赵祯烤的羊腿,那还是在官家亲政的晚上。
彼时的官家意气奋发,烤着一整个羊腿,说着什么要效仿太宗御驾亲征,收复燕云十六州。
只是到了现在,才发现治理国家有诸多的不便。
单单从赵祯以前烤一整只羊腿到现在只能烤半只就能看出来。
“朕有些想吕相了。”赵祯看着张茂则转动铁签,半只羊腿滋滋冒油,突然说道。
张茂则继续转动铁签,默然不语。
“吕相在时,朕不用这般累。”赵祯缓缓说道。
……
尚铁数钱数乏了,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盯着屋顶,突然想起他扔砖头的那晚。
本来,他是不想卷入这里,更不想改变什么狗屁的历史,发明肥皂不是能赚钱吗?我只要活好自己就是了,靖康之难那么远,我管这么多干嘛?
何不现在享享福?
只是夏使来的那晚,一个孩子怎么敢扔砖砸向夏使?那个死要面子排队买炸鹌鹑的食客摔倒在地,流血后又怎么会继续爬起来接着开路的?
尚铁突然有些难受,然后羞耻感、内疚感涌上心头。
他又想起了范仲淹,在见到吕夷简后,明知现在新政还不是时候,却依旧一往直前。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对大宋充满了无限热爱。
想着想着,尚铁突然又生出一丝自豪感。
老子是穿越者,是穿越者!
老子上知天文地理,下知华夏五千年,我不是过来吃喝享福的,我是来闹革命的,是来闹革命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尚铁陪着翁翁几个继续加工,下午还要去朱雀门卖货。
这几年翁翁忽悠下来的钱足够在朱雀门那里租个店面。到时候就不用摆摊,第一甜水巷用来住,朱雀门用来卖货。
正考虑着以后的日子,张茂则又来了,王中正也跟在后面。
“国信所你常来坐坐就好,多在辽人夏人面前露露脸,俸禄照拿。”张茂则甩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尚铁有些难受,自己好不容易决心在大宋闹革命,结果你们就让我当花瓶。
王中正趁着张茂则说话,在看尚铁他们弄的新玩意,等张茂则离开后,这个小内侍开口说他是带着官家申饬来的。
除了在屋子里的杨叔杨婶,铁匠铺子里的所以人跪在院子听训诫。
“大宋是讲礼仪的,怎么能打断夏使的腿呢?汴京不止有辽人,夏人,还有吐蕃,大理,倭人,要注意影响。”
王中正说完也离开了,走之前还顺手带走整整一袖子肥皂,以为没人看见。
尚铁咬牙切齿,要不是你是内侍……
尚炼北有些黯然,多少年了,昨天好不容易出了一口气,感觉全身舒坦,结果以后这种舒坦的活计没了。
“翁翁,”尚铁看向躺在摇椅上无所事事的尚炼北,停下搅拌猪油,劝慰着。
“官家意思是说,以后尽量可以拉到偏僻处打。”
正摸着肥皂遐想的杨汉三听到这话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
范仲淹,富弼,韩琦,三人被召集到垂拱殿。
这是他们回到汴京以后首次进入皇宫,首次见到官家。
同在垂拱殿的还有平章事兼枢密使章得象,同平章事兼枢密使晏殊,枢密使杜衍。
三位相公坐在椅子上,范仲淹,富弼,韩琦站在御桌下。
赵祯看着眼下的三人,心里做着比较。
范仲淹属于老资格了,只不过性子太耿直,要不然早做相公。
富弼比较稳重,庆历二年奉命出使辽国,以增加岁币为条件,据理力争,拒绝了辽国的割地要求。
韩琦,是三人中最小的,天圣五年他考上进士时,我在集英殿殿试时发现他的才能,与范仲淹在西夏军务中颇有威望,虽然老打败仗。
赵祯脑海中很快分享出,范仲淹有治国之才,又是坦荡君子,富弼为人敦厚,处事稳重,韩琦则锋芒毕露,有些自信。
“范卿,韩卿,你我之间已有四五年没见面了。”赵祯突然感慨道,“范卿离开汴京时,朕还有些稚气,就在这里拉着范卿的衣角,叫范卿别走。”
范仲淹看向赵祯,几年前的官家还很瘦,的确有些稚气,那时章献太后临朝,官家已到亲政的年纪,他屡屡上朝的事只有一件。
“太后,请还政于官家!”
范仲淹就是这样被贬,离开汴京的。
君臣二人相望,多是感慨。
赵祯又自言自语道:“彼时吕相在朝,朕好不容易亲政,又处处被吕相管束,朕当时是有怨气的。”
赵祯突然看向坐着的晏殊,说道:“还是在这垂拱殿,朕冲晏相发了脾气,大声质问道,难道官家处处都得忍让吗?那这官家做着有什么意思?
晏相捡起我扔掉的笔,把我在纸上写的忍打了个叉,在一旁又写了一个仁。”
晏殊站起来朝赵祯一礼,有些泪眼婆娑,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官家还记得。
与众人闲谈一会后,赵祯开始步入今天的主题。
“大宋新政属实不易,朕知道欲想北望江山,必须新政以强国富民,只是新政革除之物太多,我们从何下手?”
赵祯一提问,大宋首相章得象,次相晏殊,枢相杜衍无所表示,俱都看向范仲淹三人。
要知道,他们虽然是首相次相,但倘若真要新政,必须由这些“年轻人”去做。
韩琦与富弼相望,韩琦当先一步迈出,说道:“官家,臣以为,当从地方下手,派出按察使,考核官吏,也可以监察地方军政,每月上报陛下……”
“官家,”晏殊忍不住打断了韩琦发言。
章得象,杜衍,还有赵祯都把目光投向晏殊,要知道这位朝堂上最平和的相公是不会打断人说话的,就算政见不合,也会等那人说完再反驳。
晏殊知道失礼了,起身对韩琦一礼,以作抱歉。
又对赵祯一礼,缓缓开口。
“倘若派出按察使,这按察使品阶如何算?又如何服众?按察使考核后说不合格便不合格,有舞弊否?再说,按察使一上任若上奏朝廷某人不合格,我们是革是留?革,能革否?留,按察使何用?”
晏殊一番话,惊讶到了韩琦,也惊讶到了富弼。
韩琦与富弼先回汴京,显然这是他俩事先讨论过的,两人也知道这办法有些缺点,但缺点,怎么这么多?
“官家,”范仲淹上前一步。
韩琦与富弼看向他们新政派中的主心骨,心想范仲淹一定能回答晏相的问题。
“臣认为晏相所虑,有一定道理。”
韩琦愣住了,富弼愣住了,就连三位相公和官家也愣住。
“臣认为,大宋之弊端在于冗兵,冗官,冗费。”范仲淹抬头看向赵祯,然后说道。
“臣请召尚铁,臣之三冗是吕相告于臣,而三冗正是尚铁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