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寒鸦临了要走的时候,还不忘对着三途说了句不中听的话,叫她个做妖的不要痴心妄想,又说那川息可是个有慧根的,叫她不要祸害。
听得三途闷闷地坐在桃树下对着湖泊呆了许久,她只觉自己脑袋里乱乱的,一会想着川息,一会又想着上一世的事,连那些白鹭的聒噪也去不了耳了。
说川息有没有慧根,三途是瞧得出来的,他同他上辈子一般无二,都是很优秀的人。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只有眼睛了。
上辈子那人心里有没有她,三途也是明白的。那人眼里都是她,看着她的眸光柔柔的,里面的柔情蜜意三途都看得到,不自觉的就把心也交给了他。
可川息就不同,川息的眸子很复杂,好似是蒙上了一片灰蒙蒙的雾,所有的七情六欲都藏在雾后面,让三途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虽然看不清楚,但三途总以为川息是个好人,是个除妖也只除作恶多端的妖的好人。
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伤害她。
可寒鸦给她看的那些画面,对她说的话,又似是一遍一遍地在剥开三途那颗柔软的心,将一枚冰冰凉凉的利刃塞了进去,每当她的心动一下,牵动着那枚利刃又狠狠地疼一下。
三途没吃过这种痛,总也是想不明白。上一回这么难受的时候,还是在那次雷劫过后。
清澈的水倒映出三途那张流着泪的脸,流一会断一会,一会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般哭得更凶了。那颗不怎么大的脑袋里胀胀的,全是她爹娘的影子和川息的影子一个又一个交织在一起的画面。
夜晚将将,又有客至。
川息躲在门后边,瞧着里屋蜷缩在床上的人影,那人影抽抽搭搭的,仿佛是冷了,又像是在哭。
川息这个和尚,借着打坐的由头避了三途三天,可这颗心还是静不下来,一闭眼就都是那三途的音容笑貌,却是怎么都进不了冥想之地,
憋着憋着,就不憋不住了。
川息什么也不想,就是想来瞧瞧。
说是动了情吧,可这和尚又觉着这心还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让川息觉着是那么的虚无缥缈。说是没动情吧,又没日没夜地想着,闹得川息是一刻也不安生,这脚也不受控制地跑到了这里来。
眼瞅着三途那发出来啜泣的声音里微微透着些隐忍,让川息有些抑制不住要进屋,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只撑着窗框的手却仅是狠狠捏了捏便走了。
三途闷在榻上,泣一会停一会的,突地听到了白鹭们在外面的叫骂声。
“臭和尚!臭和尚!”
三途不明所以,只以为是他来了,翻身下了床就朝着门的方向跑去,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可出门一看,哪里有川息的影子。
大概是白鹭也在为她鸣不平吧。
川息回到禅房的时候,看到了早就在屋里等着他的月珑延。
月珑延的眼睛藏在暗处,让川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觉得好似来者不善。月珑延张了张口,但话却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夜深了,若无事便请回吧。”
泛着寒意的月光从窗口钻进来,钻进月珑延的衣襟让他只觉得这天冷冷的,这川息也冷冷的。
川息总是这样,小时候见着喜欢的兔子却说不出喜欢,养了两年的兰花枯了也就丢了,山门内那只和他最亲的小白狗逝了川息也未曾流泪,后来遇到了三途也是这般。
闷闷的,心里念着却总是毫不提及。
在川息被玉清法师领进门的时候,月珑延曾听玉清说起过这件怪事。
当年玉清持着法力探川息六根的时候,曾探出川息的情根少了一缕,不知道藏在了哪里。那时月珑延就躲在屏风后,却还是被玉清发现,被戒告要保守这个秘闻。
情根少了一缕的现象太罕见,似是一个天生就不会动情的傻瓜就适合出家做个和尚的天命一般,川息的资质果然是极高的。
可玉清法师在圆寂前最后的愿望还是希望川息能寻回自己的那缕情根。
月珑延看着川息的眼神变得怜悯。
那颗想爱却爱不得的心该是有多么不痛快。
其实月珑延一直都很喜欢川息,每每看着那颗光秃秃的圆脑袋下是一副姣好的面容,月珑延就想川息的命数本不该如此。川息的命数应当是自由自在快意江湖,亦或者是周游列国风生水起,却怎么也不是像现在这般被困在这小小禅房里。
于此,月珑延是不喜那玉清老头的。
也于此,月珑延才一直想方设法地诱骗川息还俗。
骗他喝酒,骗他吃肉,骗他推牌九……但那和尚从未上过当,反是一见到那做着拐卖生意的娘娘腔就绕着道走。
“和尚,我可告诉你,那寒鸦今日可是去过后山的。”
川息突然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是没想明白什么,那张脸一时之间刹是变幻了几次。
“罢了!你师傅不让我告诉你的我自然不会说,但我劝你,珍惜你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