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6.绝非善类(1 / 1)顾江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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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侍诚惶诚恐地守了忘川一夜,心里却还在回味着昨晚,只觉得是奇怪极了。

自家主人说要去寻离尧角,留他在竹楼里守了三个时辰,等得天都蒙蒙亮了,正在他将昏昏欲睡之时,忘川就回来了,没瞧见离尧角不说,还带会了个浑身是伤的汉子。

他原以为是主人失手了,便从桃灼国虏了个战俘来,可他竖着耳朵听了许久,这又是询问又是取名的,却是半个字都同离尧打不着干系,便越发觉着怪异起来。

可瞅着那被取名叫作晚秋的小子,他是怎么也瞧不上眼——

左瞧右看的都觉着那崽子绝非善类,更何况再如何说,那都只不过是个崽子罢了,要说特殊,也就只有那一身快将他绞成个血人的伤了,再怎么都不是离尧角那能救命的东西。

奈何是主人带回来的物件,他也怠慢不得,便匆匆打发到了客房,亏得他心软些,看着那崽子身上的伤着实有些触目惊心,又亲手赠了些药物于人这才算了事。

回过神来瞧着忘川太过苍白的脸,他心里顿时又浮上一刻的冲动,寻思着要不要去买些胭脂水粉回来……

影侍这边正漫无边际地天马行空着,房外便传来了一阵叩门的声音,那力道轻飘飘的,好似是怕一用力,这房门便是要被掀翻一般。

影侍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来人是谁,这偌大的竹楼,除了他和他主人两位“房客”,再有的,这招呼也不会打得这么客气,大多是临前叫阵,亦或摆门弄法的……现如今多了位客客气气的人物,定是昨夜那“血人”了。

将心中的小九九藏了个干净,影侍便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果真就是那晚秋。

只是此刻的晚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蓝袍,将他那身被血气津满的布衣褪下,才叫影侍觉着是像个人样的。

“何事?”晨曦时急着主人的伤势,影侍没有打量清楚,如今青天白日视线好时一碰上,他才发现自己竟比人矮了半个头去,二人站在一处,反倒显得他有些势不如人。

却看晚秋虽生得高了些,可脸上却有些怕人,眸子也清澈得很,只时不时地朝内张望着,待看到影侍脸上有了分不耐的神情,这才怯生生地开口:“我来看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你同我主人很熟?你是他什么人?且做你的看客去,别何事都要参一脚进来!”影侍脸色不好看,说出来的话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完便是要关门。

然门框上凭空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力道化了去,待他再朝晚秋看去时,却见后者正皮笑肉不笑地凝着他,眼神里夹杂着他说不上来的危险,一时之间竟叫他肝胆为之一俱。

“你,你做什么?”他咽了口口水,警惕地瞧着晚秋,和晚秋扶住门框的那一只手。

“我说了,我只是想看看他。”晚秋瞥了影侍一眼,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挤出了份笑意,跻身便朝屋内走去。

影侍还未反应过来,却见晚秋抬了抬手指,便有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推出门外,待他再想进屋时,门也被阖上了。

“果然绝非善类!”影侍心里这么恶狠狠地想着,却是怎么也推不开门,沉吟良久,只得在门口盘腿坐下,表情有些闷闷。

这屋里雕梁画栋的,虽是竹子造就而成,可周遭的摆饰却是不俗,倒也能瞧出这屋主的几分气骨。

忘川正躺在一张狼皮榻子上,一张脸白如薄纸,额头与脖颈上细细密密地布满了冷汗,就连泛白的睫毛都在轻轻颤抖着,好似一触碰顷刻间便会化为虚无一般,落到晚秋眼里,倒也有股惊心动魄的美。

晚秋负手立在榻侧观望了良久,意会出忘川体内有一股横行霸道的毒正在各大经脉里游离侵蚀,遇上忘川的妖力,更是还能与之缠斗几番。待侵蚀入五脏六腑,又深入妖丹,如此再行个五六月,这狐狸便定是要灰飞湮灭。

忽地,窗外飘进一叶腐子,在空中打了个旋,直直地掉在了晚秋脚边,这来历不明的男人却是沉沉笑了。

晚秋笑了片刻,再抬眸时那对眼眶却是红通通的,眸中萦绕一湾清水,仿若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地,又伸出手去触了触忘川的鼻尖。

不知晚秋将何等力量渡入其体内,床榻上的病美人不消片刻便眉眼舒展,手指轻颤着好似是将醒了。

忘川妨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泫然将泣的脸,凝了晚秋良久,他才幡然想起夜里的事,也才想起这便是离尧角。

昨夜被血污津着,忘川竟也没发觉,现下晚秋洗去了污垢,又将身上的伤用纱布缠了个一干二净,再站到忘川面前让其打眼一瞧,晨时那位脏兮兮的可怜虫,居然是个眉目清风,俊朗秀逸的角色。

晚秋蹲在床侧,一只手抓着狼毛毯的一角,一只手捏着忘川的袖口,在看到忘川醒后,眼里盛着的清水刹时间便决了堤,啜泣地不成声,却还是从颤抖的喉咙里挤出些不成形的音色:“…对不住……我还以为,以为我活了……你便要死了……”

这幅怆然泪下的悲壮模样,倒是叫忘川心中恍然一震,原是想着他将人劫出,又还未将话说明白便晕倒在地,这人当是惊慌逃窜才是,却不料晚秋竟是这般神情。

不知晓的,还要道他忘川已经死了。

愣了片刻,忘川才从榻上堪堪坐起,却在此刻皱了皱眉,感觉体内的痛觉竟消下片刻,顿时心中有些疑惑,不自觉地瞧了瞧晚秋,可看那副泣不成声的可怜样,想来也断不会知晓自个的来头,便只当自己是回光返照罢。

“你这是作甚?”忘川舒了舒眉眼,抬手将晚秋脸上的泪花拭去半分,叹了口气,“我原将你劫出,心中打的也是同桃灼国人一般无二的心思,由头也是恶的……我便也不是什么善人。”

“不打紧,”晚秋闻言,忽地用袖口胡乱地在脸上乱抹一通,待手放下时,朝着忘川笑道,“你长得比那些粗声粗气的家伙好看,若是要了我的命,也算是我的命数该尽。”

忘川一愣,眼中的光彩闪了闪,喉头滚了一下,一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抬眼四周都不见影侍的人影,便只好僵硬着语气问道:“……影儿呢?”

晚秋眨了眨眼,漆黑如墨的瞳里有些懵懵懂懂地,好似是听不懂忘川说的话般。

忘川才回过神来,是了,晚秋怎会识得影儿是何人?便又补充道:“你可有见到一名身着墨衣,眼瞳呈金绿模样的男子?”

“……好像是见过的,”晚秋歪头想了想,又朝着周身寻了寻,“不过眼下不知去了哪里。”

闻言,忘川觉着有些奇怪,可不消片刻便也不去管这些了——那蛇崽子行踪飘忽不定地很,也亏得还算听话些,只一唤他便来了,有时觉着寂寞,也会来他面前说些近日来六道天地间打听到的趣闻。

如此便也无需挂念什么,眼下他忘川自己也没什么活头了,那蛇崽子早早离开自谋生路去也是好的。

忘川正自顾自地对影自怜间,却感觉到袖口被轻轻扯了扯,转回目光来正好对上晚秋那一双蒸腾着水雾的眸子。

晚秋一张好看却因为落泪而染红了鼻尖的脸,此刻正是微微抬起凝着他,眼中的青涩与童真并济,却叫这只狐狸心头好似浮上了些,“好想毁掉”和“好想护住”的纠结想法来。

只听晚秋压小了嗓音,低若蚊吟但又盛满脆弱地问道:“恩公,我如今叫做晚秋,却识不得‘晚秋’二字,你可否教我一教?”

忘川抿了抿唇,在晚秋的搀扶中下了榻,将挂在木施上那火红的衣物取下,便要朝身上披。

可动作做了一般,衣物便叫晚秋夺了去。

忘川回过头去瞧,有片刻的不解,但见晚秋将衣袍展在他身后,敞开的袖口仿佛就在等着他将手伸进去,便也明白了。

挣扎着将夹袍套上,忘川原想中途收回衣物自个穿,却发现晚秋的力道大的很,只一直收着,待他想将袍子收回来时,那力量便又放了出来,叫他一时之间也有些迷糊,不晓得到底是他在穿衣还是衣在穿他。

继而晚秋替他系上了巴掌宽的腰间大带,又拾来褙子给他套上,他都同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一般无二。

待将衣物拾到整齐,忘川又悄悄揉了揉有些睡麻的狐狸尾巴,才清着嗓子开口:“忘川乃我名,你且将那‘恩公’二字收回去。”

晚秋瞧了瞧忘川毛茸茸的尾巴,又瞅了瞅忘川脑袋上的一对耳朵,突地兀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轻轻“咦”了一声:“忘川……为何你有的,我却是没有的?”

“……我是狐妖,你且是狐妖么?”忘川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理会还有些疑惑的晚秋,径自踱步到案台前,捏了支狼毫造做的骨笔,沾了些墨汁,对着雪白的宣纸上揉了几笔,便朝晚秋使了个眼色——

“晚秋,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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