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元和狮部主力已经从月凉境内开拔。”
风冥安听着这最新的消息只觉得心里悬了那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们一直都知道斯元会到西疆来,但是这狮部真正的主力军究竟什么时候来没有人料得准,他们来了才算是这场战事真正的开端。
“按时间算,他们大部队全部到齐应该要年后了。”她的内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是外伤还没痊愈,不过似乎老天终于还是偏向了她半分,斯年不曾趁着她伤重袭击护闻关。
而雁门关自完颜涛的兵马临近之时起南宫寿便是以守为主,如今完颜松的部队也迁到了他那一边,最近两军的冲突倒是更多也更激烈了。
不过因为英额战死,长白部又失一员大将,最近完颜松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主子从安阳城派出来的慰抚使已经上路了,估计是领了圣命要在年节前到这里来。”令曦也稍稍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他们是真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因为还真有人趁着风冥安受伤之际想要来刺杀或者窥探些别的什么。
有来自安阳的消息他们也能稍微松口气,当然最重要的好消息还是风冥安的伤已经好了一大半了。
“慰抚使是谁?”风冥安比较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兵部侍郎澹台楠,跟了季尚书几十年的左右手。”想必这个人选也是主子那边特意选定的。
“那位老大人都快六十了”风冥安倒是有些意外,“他们过来一路上估计歇不得,让这么一位老臣出来”还不如派季士祯,酬军的名目让兵部尚书亲至也不过分。
云漠寒在考虑什么?或者说他在担忧什么?
季家?
季士祯与季长庚虽是同族兄弟,但是十年都没见过了。
“你们在章州城那边查得怎么样了?”慰抚使团里若真是有云漠寒什么其余的安排,那也要等他们到达这里之后才能再做应对。
“对方不像是仓促定计,”令曦声音有些苦涩,“他们的人在这里经营的年头似乎并不比主子短。或许您您让风家的人去查会更快些。”
“不成。”风冥安缓缓摇了摇头,“如今说来你们隶属陛下,这个身份才是最强有力的依仗。而且实话实说我没有更多的人手能抽调了。”
她把太多的暗中势力都送到云漠寒那边去了,人手确实有些短缺。
“尹明忠那边名单已经有些长度了,”风冥安想着最坏的那一种情况终究还是选择了非常手段,“我要你们为我准备好证据,我需要能将那些探子和暗桩置于死地的无懈可击的证据。”
“现在只怕没有时间让我们追根溯源了,月凉不会给我更多的机会,找到一个杀一个!”
“属下明白。”令曦对上风冥安的目光便明白了他们接下来要花大量心力去做的事情,尹将军那里的名单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他们就要编出故事、造出信件和信物,让一切无懈可击,给主母一个将那些探子“合理合法”送上断头台的罪名。
“而且这件事要让安阳那边知道一切的始末缘由,知道他们真正的罪名。所有的一切都不能瞒着当今天子,一个字都不行。”
还有就是要看云漠寒给她送来的贺礼究竟是什么了。那才是他要处理这件事的态度,若是安阳那边一切还没有太超过预期,那云漠寒的选择应该和她一样。
快刀斩乱麻。
无论他们埋了多少人,只要杀了,那对方一时之间终究是无人能用,想要做什么都没有那么方便了。
但是在见到云漠寒送回来的那个锦盒的时候风冥安隐隐约约觉得安阳城里应该有什么事情是云漠寒控制不住的了。
这可不是快刀斩乱麻。
这是乱刀分尸。
他要她在这里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那她就需要一个特殊的契机,这个机会并没有那么容易获得,甚至可以说想要等到难上加难,除非她人为制造。可如今要制造“证据”都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云漠寒究竟为什么会派澹台楠来西疆
还有这次的慰抚使团,又有哪些人不是云漠寒本意要送来的?这些人都是章州那边帮着接待的,到护闻关大营里来的只有一小队人,不过十余个,在大营里就待了半日,所有人全程都在风冥安的眼皮底下,然后她就以战况多变为由把他们都送回章州了。
到了那边也有暗卫盯着,还有章州刺史帮着布控,若在这里面真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混迹其中,他们应该能得到些蛛丝马迹。
但是直到慰抚使在灯节之后离开章州,令曦也并没有给风冥安传回什么新消息。
去年夏天西疆是罕见的酷暑,入冬了又下了一场比熹平四年年初还要大的一场大暴雪,而这场雪刚好是在年节里,也阻拦了斯元来了西疆便想要出兵的心。
可风冥安并不敢掉以轻心,她当年能冒雪赶路去奇袭完颜松的大营,那谁说斯年就不能趁着大雪扰乱视线来打护闻关的注意?铁骑军的大营可常年都在这里,连位置都没有变过。
再有就是忘途河的水,风冥安就没有对那条河放心过,如今斯元到了西疆,军中专门安排了军医时时刻刻盯着,入冬后融雪为水的时候变得更多了。
可这些她不能和大营里的士兵讲一个字,如果乱了军心那才是真的死局。
但就是这样千防万防似乎也还是留下了漏洞,慰抚使离开之后一场极为严重的伤寒席卷了护闻关,大雪天章州那边的物资没那么容易运过来,更不要说药材本就稀缺。
可更让风冥安感到有些绝望的是另外一件事。
护闻关中伤寒爆发的第五天,南山拿着一堆药渣悄悄找到了风冥安。
“这不是伤寒。”
“这是月凉人的毒。”
南山手里拿着一本医书对着桌面上的药渣指给风冥安看。而那本书正是坤爻在风冥安十四岁的时候送给她的生辰贺礼。
这就是斯元来了也不曾出兵的原因吗?
风冥安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喉咙里也泛出了些许腥甜。
“你需要什么?”
她没有问南山能不能解,如今根本没有能与不能的两个选项,无论如何都必须解毒才行。
“咱们的药材不够了,此次朝中借着酬军又送来了不少药材,但要制作解药咱们这边还是少了两味,且这两味药用量极大,若是现在要章州方面即刻采购应该也买不来那么多。”
“坤神医这里倒是提出了一个新方子,但是”
“没试过?”风冥安接过了南山手中的书,仔细读了读他指给她看的那两段文字和后面的药方。
这个方子是坤爻根据曾经的经验推断的,在后面特别注明了一定要慎用。
“这个方子的药材我们倒是都有。”
“重症的是不是已经拖不得了?”风冥安盯着那书页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是。”南山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风冥安点了点头,“若是药材不到也就也就在这几日了。”
“既然你已经证明这不是伤寒而是月凉人的毒那是不是他们不会感染其他人?”
“这个真的不能肯定。”南山似乎明白了风冥安想要做什么,“而且现在还没查清楚这毒究竟是怎么被放进来的。”
“我要去见他们。”风冥安终究还是下了决心,“要用他们的命去赌,就必须要告诉他们赌的是什么,他们都是我的兵,我定然是要亲自去告诉他们这一点的。”
“让您去可以,”南山最终还是妥协了,“但是您得听老夫的。”
“有方子能让我们试着解毒的消息不要传出去,”风冥安轻声说道,“还有我们缺的药材您稍微改一改,拟个单子,我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到安阳去。”
“改一改?”南山愣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哆嗦,若真是这般,这个事实可要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让人觉得冷。
“我不信正好能缺那几味!”风冥安在桌案上锤了一拳,“无论多难陛下都绝对能保证我们这边不会真的少什么,那几味药材又不是天材地宝,怎么会刚好缺了?还是一丁点都没送来的这种缺法?”
她是不太能辨别清楚药材的名字和它们对应的样子,但那些东西到底有个什么作用坤宁和坤爻是逼着她把那些文字一字不错的都塞到了脑子里。
“要普通人看不太出来的那种,若是他们只有药方却不懂医理赌一把。”
“老夫明白。”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们?咱们这边也要快,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任何人成为铁骑军的救世主。”风冥安眼中划过了一分狠厉,“就算是,那个人也必须是陛下!决不能是其他人!”
“一个时辰以后,您容老夫准备一下。”
风冥安被围困差点殒命的事情云漠寒好不容易查了个八九成的时候,西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就进京了。
护闻关大营伤寒爆发,急需药材,盼望朝廷火速支援。
云漠寒瞧着风冥安送回来的那张单子却察觉出了些许异常,他不像风冥安,对那些东西天生没有任何感知力,就算明白点药理也全是死记硬背的,当年他是好好跟着坤宁学了几年医,虽然偏重的全是妇产方面可别的也没落下太多。
这些年医书更是没少看,坤爻在安阳的时候也看在风冥安的份上提点了他不少。
虽然是没什么真给人看诊的经验,但是这医书里的东西他脑子里并不缺,也融会贯通了不少。
每一次送往西疆的药材他心里都有数。
而再想想他查到的东西
云漠寒只觉得如坠寒窟。
这场“伤寒”能爆发出来就定然是事先没能被风冥安察觉,她重伤之下只怕也没法什么都顾及到虽然风冥安无法什么都顾及到,可西疆的铁骑军守将和他的暗卫不是平白存在的,他们都没能事先察觉
对方的人究竟埋得有多深?又有多少人手?
他们能勾结月凉围困铁骑军主帅、能改了军中秘令让先锋部队生生错过支援。
如今也能用月凉的毒毒了护闻关里的士兵。
他们图什么?
还能是什么。
是兵权?
是风冥安的性命?
都不是。
是后位。
这一年朝臣们还是不断地上奏让他选秀,后宫里太后也一遍一遍地催促他应该尽快找人诞下皇嗣。到最近甚至已经有太后宫里留着官眷然后诓他去用膳的情况了。
是不是如果他再不选秀,这些人就会再次想法子借着战场去要安安的命?是不是将来他们会说后位成空所以皇帝必须充实后宫?
是啊,比起不一定能拿到手的铁骑军军权,一个带着自家血脉的皇子难道不是更好的投资吗?
他们要杀的是皇后。
是皇后!
是他的发妻。
借着战场杀人,神不知鬼不觉。自古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
可他至今没有查清真正的幕后主使,哪怕西疆那一次的事件被他基本查清楚了。
但勾结月凉确有其事且证据确凿。都不用令曦他们忙着造假了,他得到了真凭实据。
而那个先锋官叶荣坤,已经可以死了。
可杀了他一个有什么用?那不仅是一枚棋子,还是一枚不知道埋了多少年的暗棋,不过到现在也没能真的混上一个真正的高阶军职,不知道是后面的人安排他不冒头,还是他自己没本事。
还是说他们就是要这样一个平常没有太大权力关键时刻却有大用的棋子?所以他才是先锋官。
杀一个有什么用。
对方对西疆的渗透并不浅,能勾结月凉一次,就能勾结第二次、第三次。
啊,已经第二次了。云漠寒瞅着手里那张药材单子攥紧了拳头,不过还能设计送信到安阳来,是不是安安那边还是有办法能解决的?
那这个送药去西疆的人选,就看下面的人推上来的是谁了。
可安安那边真的有办法解决吗?这次暗卫还没有传消息过来,他最先收到的竟然是给朝廷的战报而不是暗卫送来的密函。
他要怎么才能解安安的危局?这一局的症结终究还是在安阳城,在他这里啊。
就像当年他转移安阳城中的注意力让人来杀他好给风家嫡女选一个新的夫婿一样,是不是现在他要让那些人把关注点都放到皇宫里来,让大汉皇帝选秀充实后宫他们才会不再注意西疆?
云漠寒从心底抵触这个唯一的选择。
他还是太弱了。
云漠寒瞧着御案边上的那个矮榻,却又莫名想起了他和云帝的最后一次真正的谈话。
那时候他的父亲要他不要太过在意他的妻子。
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认为父亲觉得那样太过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如今想来是不是云帝还有别的含义
他的安安若是知道了会说什么?
会说她没有那样脆弱,不会那么好杀会说她信他,信他终究能护住她。
为了后位和皇嗣、为了这朝中的利益和炙手的兵权,是不是死多少人他们都不在意?
是不是他们和月凉也约定好了要趁机拿下护闻关?
现在还来得及吗?西疆怎么样了?
在他看信的时候,在他思虑这些的时候,西疆究竟如何了?
“主子!”冷炙和听松一起冲了进来,没有叩门也没等他应声便冲到了他面前。
他将手里一个沾着血的铜管递给了云漠寒。
“斯元率狮部强攻护闻关,主母守关血战三日,惨胜月凉,并重创敌军大将斯年。雁门关同时遭受突袭,南宫将军斩完颜涛麾下贺兰部大将,已迫其退军!”
云漠寒手一抖,他手中那张被揉得面目全非的药材单子落到了地上,险些飘到火盆里被焚为灰烬。
这正是:雪上加霜计计相连杀机现,火上浇油步步紧扣索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