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爱国任由泪珠从眼眶里滚落,死死咬着唇,不然他定会嚎啕大哭起来。
若不是妹妹有意让他看到,他察觉不到母亲将一大半食物留给了他们。
李香香虽不爱说话,但是她的手脚麻利,做什么事情都是又快又好,每次吃饭都是家里吃得最快的那个。
以致于没人发现她吃得这么少。
望着李香香日渐消瘦的背影,盛爱国的心仿佛被利爪死死揪着,生疼生疼的。
母亲每天高强度的劳作,只吃那么点东西,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盛夏紧紧地握着她哥的手,视线追随着母亲的背影,愈发坚定了要去死人谷找食物的信念,她要让母亲活下来!
盛利没注意到儿女们的异样,等他抬头发现一双儿女俱是满脸泪水,急忙站起来:“你们这是咋了?”
“没啥。爸,锅里还有芋头粥,我去盛出来。”
盛爱国抹了把脸,飞快地跑回厨房,将盛夏故意藏起来的半锅粥端出来。
他之前还搞不懂妹妹的意图,当她是想要留着自己吃,对此心生不喜,原来是他错怪了妹妹。
盛夏没擦眼泪,而是带着一脸的泪水跑出去,准备将李香香拉进来再吃些芋头粥。
盛利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最终决定跟着盛夏出去一探究竟,这两个孩子到底是咋啦?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嘛?咋就哭了呢?
盛夏追出去时,发现李香香正在从井里打水上来,准备用来洗碗和洗澡。
就在盛夏准备开口喊她时,李香香突地停下了动作,下一秒她的手捂在肚子上,慢慢地一点一点蹲下来。
盛夏见状惊呆了,她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喊李香香。
她的脑子满是问号妈这是咋了?生病了?怎么办?要是突发重病,她拿什么来救她?以命换命都救不了,那她重生一世的意义何在?
“呕”李香香忍了又忍,却还是吐了出来。
盛夏又是一惊,朝前走了一步。
李香香这时又有了动作,她用那大碗从木桶里勺了一大碗水,漱了漱口,然后不断地往肚子里灌,水又快又急地往喉咙里灌,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来。
盛夏的心跳骤然停止,发怔了好一会儿,喃喃地喊了声:“妈”
李香香喝水的动作骤停,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闺女,眼里盛满了惊慌。她想说,她已经吃饱了,喝水只是为了漱口,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她张张嘴想要解释,但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她失去了为自己辩解的力量。
闺女将满十岁,再不是那个可以随意糊弄的三岁小儿。
“媳妇”盛利不敢置信地看完了全程,惊愕地发现妻子在喝水充饥,刚刚不是有一大碗芋头粥吗?媳妇为什么还要喝水呢?
这个问题,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盛夏小跑着冲过去抱住李香香,哭着对她说:“妈,厨房里还有半锅芋头粥。”
要是早知道李香香会喝冰冷的井水充饥,她怎么也不会故意将那半锅芋头粥藏起来。
她好后悔,恨不得用力地捶打着她的胸口。
李香香惊慌失措地帮闺女抹眼泪,有心想哄她几句,偏偏嘴笨得很,只得不断地重复:“闺女不哭,不哭了。”
盛爱国听到妹妹的哭声,赶忙抱着半锅粥出来,走到李香香身旁让她看得更清楚:“妈,你看,还有这么多芋头粥呢。”
那半锅喷香的芋头粥飘出来的香味,让李香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她面上却没露出一丝渴望。
她不是不饿,只是习惯了将不多的食物分给家人,为了最珍爱的家人,再饿她也能克制住自己。
“媳妇,进屋吧。”盛利弯腰将闺女抱起来,另一只手则是抓着李香香的胳膊,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们每天下地干那么多活,光喝水哪里能受得住?
李香香这么做,简直就是在自杀!
“我吃饱了。”李香香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她可以忍的。
盛利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媳妇,你要是不吃,我们也不吃。要死一块儿死,你自己选吧。”
说完,他松开了手,冷冷地盯着李香香看。他太粗心大意,没发现妻子的小动作。
既然让他发现了,那就不能再放任妻子这么下去。
你不吃,好啊,全家人跟着你一块儿不吃!
“我”李香香先是惊讶,然后是懊恼,最后眼泪掉了下来。
她拼命地眨眼睛,数次抬头看天,想把眼泪逼回去。
李香香拼了命地想让挚爱的家人都活着,她每次都是装装样子,吃几口垫垫肚子。
要不是担心让丈夫和孩子们发现,她连那几口都不想吃,全留给他们吃。
饿死她一个,换全家人活命,这笔买卖多划算啊。
盛夏挣扎着从父亲的怀里下来,仰着小脑袋对李香香说道:“爸说的没错,你想丢下我们自己走,没门!你要是不吃,我们跟着你一块儿饿肚子!”
“妈,别丢下我们。”盛爱国抱着那半锅粥,扑到李香香怀里,眼泪掉得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李香香抱着儿子呜呜地哭起来,盛利拉着盛夏过来,一家人抱头痛哭。
比起饿肚子更可怕的是绝望,李香香为什么不愿吃东西,不单是想要将食物留下来,更是不想拖累家人。
她要是死了,家里就少了个人分口粮,家人就能多吃几口,活下去。
大哭过后,一家四口人围坐在窄小的木桌上,每个人的眼眶都是红彤彤的,眼睫毛上尚带着水珠。
李香香死死地盯着那冒着丝丝热气的碗,身体僵硬得像是块石头一动不动,眼珠子仿佛也没转动过。
“吃吧。”盛利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将摆在李香香跟前的碗塞到她手里,冷声说道:“你先吃!”
盛夏和盛爱国齐齐看向李香香,无声地告诉她:你不吃,我们都不吃。
李香香动了动唇,哆嗦个不停的手,颤颤巍巍地抓着碗往嘴边送,干裂的嘴唇触碰到温热的碗沿时,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掉入了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