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花了些心思,用杂草与藤条编了根粗糙的绳索抛下井,夏若水忙一把抓住,霍然被一根荆棘扎破了手,嘶了一声。
井上也传来声音,“我只寻到这荆棘藤最坚固,河仙你将就一下吧!”
顾不得荆棘将手磨得鲜血淋漓,夏若水拼命往上攀,男孩用力往上拉,很快一双血淋淋的手抓住井边。
男孩去拉夏若水,瞧清了那满面鲜血的小脸,当即被吓了一跳,却并未放手。
夏若水躺在井边,体会到劫后余生的同时,肚子咕噜一叫。她实在忍不住,随手拔了两根杂草,含入口中咀嚼。
男孩盯着她,怀疑道,“你当真是河仙?”
夏若水瞥他一眼,慢吞吞坐起来,“少年,你可有何心愿,让我为你完成。”
装神弄鬼的模样逼真,可光身高就比自己矮一截,实在可疑。
夏若水那半边脸都被凝固的血覆盖,衣衫上也大半是血与脏污,活脱是个不慎摔破脑袋的落魄乞儿。
男孩盯了她半晌,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河仙为何会在井中?不应当在河里吗?况且...我还未见过这么小的神仙?”
夏若水一一应对,张口就来,“本应在河中,一时不慎,受奸人所害,被封入井中数十年...少年,别看我小,我已有五百多岁了。”
其实还有最后一句夏若水没敢说,什么叫还未见过这么小的神仙?这家伙还见过真的神仙?
夏若水眼神一转,顿然瞧见男孩身后那小马,正因此处的血气浓重,而焦躁不安地来回渡步。她撑地起身,绕过眼神犹豫的男孩,“这马儿这么小,识路吗?”
寻常的马儿两三岁才算能使唤,眼前的马儿看着不过一岁,牙都没长齐,也未上马掌。
男孩自豪仰头,“别看旺财小,他可聪明了,放眼天麒,便没有旺财不识得的路!就算没去过,他走一趟也能记得!”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夏若水的问话,男孩又警惕起来,“与你何干?”
夏若水沉吟片刻,“既你还未想好有何愿望...少年,此乃绝世珍宝,今赠予你,以报大恩。”
一顶被磨损地不成模样的发冠递到男孩眼前,在晨光映照下,发冠上的大东珠顽强地散发着璀璨的光辉。
不及男孩反应,便下意识伸了手。是好东西不假,却并未入他的眼。
下一瞬,耳畔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再一抬眼,便见夏若水迅速跨上马,奔出了数十米远。
夏若水稚嫩的声线远远传来,“对不住了!”
夺了马,夏若水努力回忆昨夜,婶婶与姑姑同样沉重的言语,重合在脑海中,去三里...三里什么?
不过,英国公府是万不可回的。
正在夏若水深思筹划之时,身后霍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声,旺财当即刹住脚步,掉头回去。
???
夏若水被旺财驮回男孩面前,两两相望,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最终是夏若水先开了口,讪讪一笑,“少年,本河仙不过是想瞧瞧旺财究竟识不识路...”
“别装了,早知你不是河仙了。”
男孩抚摸着旺财,从随身的行囊中掏出半根萝卜喂给它,“我母亲说过,世上本无鬼神,人们心中念着,久之就有了鬼神。”
“好吧,我确非河仙,但夺马实乃逼不得已。”
事已至此,她只能试着信任他,
“缘由暂且不能告诉你,但我的确有要紧事,必须逃走。”
话至此处,夏若水慎重的神情,以及她言语中有意透漏的“逃”,令男孩也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男孩秉持着随意散漫,卸下旺财身上的水囊,又掏出一块手绢,递给她,“先擦擦,你这幅模样,的确不像河仙,像女鬼。”
嘲笑的言语并未惹夏若水恼怒,稍稍擦拭了显然可见的血迹,又开口,“如若不然,我有银子,我...”
男孩又递上半块饼,夏若水便不加思索夺了来吃。饥饿实在让她无法考量,眼前这块饼是冷是硬有没有毒。
着实是小丫头片子,实在让人拿不起戒心,光看她大快朵颐,都觉得心满意足。
等夏若水咽下去,他又递上水囊,“先告诉我,你要去哪儿?”
夏若水囫囵地饮一口,似乎做了个郑重的决定,“我觉得你是好人,但此事重大,你必得替我保密,我要去...”
顿了顿,她缓慢凑近,一字一顿,“三,里。”
“三...里。”男孩思索片刻,脸色骤变,又扫视夏若水一圈,“去做什么?”
仅有‘三里’二字的片面字眼,竟还误打误撞被认出了?
“我...我有亲人在那等我。”
男孩神色困惑,“亲人?谁?”
“这...我不能告诉你。”
见夏若水为难的模样,男孩似恍然大悟般,“我知道了。”
那院里见不得人的,怕只有那个人...
远处,似乎传来马蹄踩踏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男孩头也未回,又掏出一根萝卜喂给旺财,最后抚摸了一下小马,又往随身的口袋中掏出马鞭,“旺财会领你去的。”
马鞭上的血迹已被擦拭干净,露出鲜明锐利的纹路。
临行前,夏若水认真地朝男孩肃拜,又忍不住问最后一个问题,
“既你知世上无鬼神,方才为何要救我上来?”
男孩慢悠悠地拍了拍沾灰的衣裳,又叼起一根草,漫不经意又郑重,
“我信。”
远处有几名仆人策马而来,见男孩独自立着,“少主,马跑了?属下这就去找...”
男孩最后扫了眼夏若水离开的方向,
“无趣,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