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立着正商讨案情的司北漓与谢守忠,以及湿漉漉、弥漫着腐臭味,盖着白布却隐约可见轮廓的数具尸首。
趁人不备,夏若水悄无声息上前掀开白布。
腐烂的难闻气息迎面扑来,与泡涨至发白、面目全非的视觉冲击,让她只看一眼,便实在忍不住地别过脸,赶忙盖上。
不是姑姑。
她一具具掀开,又盖上。
不是。这具也不是。
忍住呕吐的冲动,略看了一圈,才松口气。
毕竟姑姑的身手也不容小觑,许多领兵的将军都不一定能比拟姑姑的百步穿杨。
不远处刑司首与司北漓立着,分析对策,胡九章禀报着,“爷,这死者面目全非,像是死后被生生拖去很远的地方,又拖回来,手段极其恶劣…”
“光是浸泡不会落得如此面目全非,有人在他们死后,将他们面朝地拖着走,这般不理智的作为…此处的主人可有得罪什么人?”
“下官查过,三里亭属私地,不归长安管辖,查不到三里亭的地契在何人手中,也不知此人得罪了什么人。”
但是不论契主何人,此处出了命案,官府就必须要管。
“让人查三里亭从前的案子,将死者身份查出来,另外往城郊追踪。至于这箭,送去案房。”
“是。”
“案情还算顺利吧?”一道声线响起,盘着珠子的男人从入口处走来,才缓缓问安。
官家膝下皇子众多,却独有一女——五公主,自出世便视若掌中明珠,宠意人尽皆知。
而此人,正是五公主的亲舅舅,明妃的嫡亲兄弟——宗余朗。
此番官船出使,司北漓奉旨办案,邢司首谢守忠为辅,而宗余朗则奉旨护送御酒返懿城。
司北漓停顿了下,转头看他,声色平淡,“宗大人不去看护御酒,来我这凑什么热闹?”
宗余朗盘着珠子的手‘咯’一下止住,缓缓后退两步,“是在下不知分寸,一时逾越,爷息怒。”
似乎官船上时,宗余朗便有意无意要接近爷的船舱,巴结爷,如今更明目张胆来了三里亭。
以他对爷多年的了解,爷定然看宗余朗不顺眼极了。
谢守忠扫了宗余朗两眼,并无多言,反倒看往另一个方向。
不远处,临云一摇一晃走来,手中是两根冒着香气的玉米棒子。
本便脏脏破破的披风,此时还沾染了黄泥,凸显更破旧,脸上那副散漫不羁却一如往常。
没瞧见躲在尸首后的夏若水,径直朝正谈话的司北漓与谢守忠走去。
见到临云,宗余朗与刑司首低头行礼,“少主。”
“叫云少。”
“是,云少。”
司北漓起初是愕然,而后微蹙眉梢,一言不发。
临云大大咧咧弯腰行礼,又将玉米棒子举起,一本正经,“三——皇——爷——好!”
刻意叫得大声又响亮,生怕无人注意到他似的,说完还啃了一口玉米棒子。
“胡闹。你怎会在长安?”
临云唔一声,“本想去江东看武林大会,恰巧听闻你在长安,过来一瞧又是凶宅,就舍不得走了。”
是凶宅就舍不得走了?
听到此处,夏若水不由想起与临云初次见面时,他也是特意来瞧鬼怪的。
司北漓没说什么,只吩咐他不要阻碍查案。
不远处迎面走来几名侍从,对司北漓低声说着什么。
听后,三皇爷沉吟犹豫片刻,“去寻,别让她跑了。”
“等等,不必了。”
侍从正疑惑着,便见三皇爷脚步微偏,径直走向井边。
又一次似提鸡仔一般将夏若水提了出来,扔进侍从怀中,
“带走。”
见小娃娃忽然出现,临云略微挑眉,慢悠悠啃着玉米,不为所动。
看到她,宗余朗神情微怔,凝扫了她片刻,才又盘起珠子。
这回侍从可有备而来,递给小娃娃一串糖葫芦,
“别怕,别怕,不要哭。”
实则,夏若水没哭,只是侍从见识过她眼泪说掉就掉的模样,着实是被她哭怕了。
“慢着。”
在夏若水的疯狂暗示下,临云再次叫停,侍从却不敢再将夏若水放下,“云少,属下也是有命在身...”
“糖葫芦。”
“?”
“糖葫芦。”
于是糖葫芦被临云拿去,夏若水也被抱走了。
而她离开,宗余朗也盘着珠子缓缓离开,目色微沉。
大伙都住在三里亭不远处的营地,恐生不测,以便查案。
偏有那么几个勇士,不怕鬼怪,要暂住凶宅内。
首当其冲是司北漓与谢守忠,以及随行的几名侍从。
夏若水作为幼龄弱小,自然被安排在三里亭外。
正兴致缺缺捅着炉子,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声“云少”。
一入屋,临云就大咧咧坐床榻上,扯起裤腿,“水水,帮我上药。”
夏若水一声不吭拿药给他擦,擦完径直上床,裹起被褥。
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说。
见小娃娃躺着一动不动,临云伸长脑袋看她,“水水,生气了?”
“别生气,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临云将荷叶包裹的烤鱼拿出,再掀开,顿然屋内弥漫起一股肉香味。
临云骤将鞋蹬下来,趴在裹着被褥的夏若水身上,晃悠着香喷喷的烤鱼,她却许久都不为所动。
临云换了姿势,端坐着,
“本想带你夜潜三里亭,想想你一日未吃,夜晚饥饿难耐,定吃不了苦头,可惜,可惜...”
临云作势要走,骤被夏若水一把拉住。
夏若水小手抱紧临云,眨着眼,“淼淼饿了。”
正吃烤鱼,裤腿骤被临云扯开,下一刻,膝上的擦伤泛起冰凉冰凉的触感。
他居然注意到她擦伤了腿。
与方才夏若水随意相比,临云可认真极了,左右腿都擦了一遍。
“喏,害你摔伤了,本少侠亲自给你上药。”
擦完,又掏出吃的仅剩三两颗、被纸包裹着的糖葫芦,
“喏看你怪可怜的,给你留了两颗。好吃好喝完,咱晚上抓鬼去。”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红果子,泛着诱人的糖香。
夏若水迟疑地咬了口纸包,惹得临云哄堂大笑,
“河仙果真不下凡,糖葫芦这等俗物都没见过。”
临云握住夏若水的手,将纸包扯开,就着咬了一颗,含糊不清,“唔...甜!”
顺着他咬过的竹签,夏若水也咬一口下来。
真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