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的百姓们，喃喃低语着什么，颤抖着跪下，一言不发。

死一般的沉寂。

英国公...英国公回来了。

五岁小娃娃的眼眶霎时泪如雨下，却不敢哭出声，死死盯着那棺木，慢慢跪下。

爹爹，娘亲。

若水终于见到你们了。

司北漓与各大公爷在前，紧追不舍的侍从不敢有所动作。直至队列远去，他们才拨开人群追上去。

夏若水想抹眼泪，告诉自己，坚强，坚强。

但那眼泪却不论如何也抹不完，掉个不停。她只能站起来接着跑，不知道该去哪，但她告诉自己。

绝不能停下。

懿城似一瞬陷入了无尽的沉寂，似在为这年轻的战将惋惜、哀默。

这个元日，真是冷到了骨子里头。

夏若水跑过许多条陌生街道，直至实在跑不动了，她绕进巷口，却进了个死胡同。

遭了。

身后，几名侍从正虎视眈眈地逼近，一步，一步。

似踩在夏若水的心坎上，一动不敢动。

“你们几个，干嘛的？”

正思绪绷如弦时，一个熟悉又吊儿郎当的身影出现，一摇一摆进了巷口。

夏若水怔住，众人同样怔住。

临云左右扫视着眼前情景，似也意识到什么。径直上前两步，挡在夏若水身前，又扫视着侍从衣着，“你们是哪个府的？见到本少主，还不跪下？”

几人面面相觑，竟也乖乖跪下，“少主，我们是三皇子府的，正要接姑娘回府。”

“将姑娘交给我们便是，三侧妃正在寻她呢。”

临云也并非好糊弄的主儿，从怀中掏出一块金腰牌，“你们说是三皇子府就是三皇子府了？腰牌呢？”

侍从的衣着皆相差无几，若要辨认彼此身份，仅能凭腰牌。

临云身后的夏若水，并未看见金腰牌上的字样，却见侍从似被威慑一般，半步不敢前。

拿不出腰牌，于是再不僵持，后退数步，快步离开小巷。

临云随手将金腰牌搁回怀中，转身要扶夏若水，却见她手腕血流不止，他眸色沉沉，“怎么搞的？才几日不见，你怎么...”

夏若水终于回过神，起身后倏然环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

临云不是头一回见她哭，却头一回见她哭得如此真切，如此伤心。想如同往常一般说些什么调侃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最后，他只能伸手，拍拍她的背。

哭了不知多久，隐约只能听见抽泣声时，临云才有些别扭地给她擦眼泪，“我等你看皮影戏等了好几日！梅花香饼和桃酥都被我吃完了！”

他不知道这小娃娃历经了什么，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似乎受了许多苦。

夏若水努力平复心绪，“临云。”

“啊？”

她头一回如此认真、严肃地唤他，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没关系，梅花香饼还能再做，皮影戏也...”

“但是我不可以了。”

夏若水打断他，“我要走了。”

“走？去哪？长安还是安南？总不能是尚武吧？不过就是尚武，我也会去看你...”

“我也不知道。”

滔滔不绝的临云，与沉默寡语的夏若水对比鲜明，直至他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空气沉寂片刻，临云似有些低落，转而扯出个笑，“没关系，皮影戏与梅花香饼，我都给你留着。”

远处，一阵烟火冉冉而生。

看着挺远的。

夏若水想起幽室中，‘若我没来，你便去烟火燃起之处找我。’

不敢耽误，夏若水抱着受伤的手腕，急切地奔出巷口，东张西望着。

“你要去哪吗？”

临云又走出来，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与此同时，响起一阵马蹄声，旺财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很快停在临云跟前。

“让他带你去吧。”

夏若水犹豫片刻便上了去，旺财似有些不舍，却眼看着临云亲手将缰绳交给她，便目视前处。

“旺财前些时日上了马掌，如今已不是小孩子了。他有时会顽皮，但他认得天麒的每一条道，不会迷失家的方向。”

“谢谢。”

临云凝视夏若水疾驰而去的身影，许久，许久，“小河仙，再见了。”

许是元日，又许是为方才城门而入的两副棺木，整个懿城好似被罩在大缸中，静悄悄的。

还未抵达，便见前处将到三皇子府。她想起自己还有些物什在那，犹豫要不要下马。

而这犹豫片刻，相反的方向又有马儿策来，本以为有追兵，却定睛一看。

马上是夏果儿。

于是她一转方向，二人相汇。

见夏若水肿着双眼，便心知她已知道那件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梢，“若水，姑姑的友人在昭唐有所势力，我们先去昭唐安定下来。”

昭唐...昭唐是杏儿的故乡。

夏若水想起这桩事，只觉得惋惜，要将杏儿的骨灰带走。夏果儿若有所思，“正好我还有些事，我替你去拿，你先去烟火之处，有人接应你。”

待她便离开了，夏果儿凝神片刻，拉起斗笠下马。

再出三皇子府时，她脸色似不怎么好看，又险些迎面撞倒一女子。

正是警惕地抱着司暮远的白沐霜。

夏果儿微微抬首，交给她一张字条，“替我转交给三皇子。”

而司北漓看到字条后，脸色沉了许多。

‘我会再来找你的。’

而夏若水找到了接头处，正见木桩上倚着个熟悉的女子。是那个江湖女侠，周白的姐姐，周锦。

难道，她就是姑姑说的那个，与她接应的人。

带着不确定的心思，夏若水慢慢接近，见周锦也用疑惑的神情上下扫视她。

“走吧。”

二人看了寥寥几眼，便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同行的还有周锦的夫君许北故，以及马车上的周白。

夏、许家是世交，虽许氏早已不问朝堂事，却多少与夏家有些情谊。而这次，他们虽未明面出手，也暗中帮了不少忙。

出城不久，夏果儿也已赶到。一行人，行驶着马车，缓缓远去。

再见了，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