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歌对此倒是颇为认同。
两人心里把这些琐碎全部放下,沉默下来,自正堂门向西绕到这屋子背后,这一条路也正是那也俞仁醉酒时走的路。
转过了前墙,两人自西墙伸出头去向屋后一望,入目唯有一片漆黑,今天的天气也巧,完全是乌云密布,日月星斗全部埋藏,真是月黑风高。
这俞家偌大的院落前院密植樟木古松,两侧为丈许的院墙,这家人似是在显摆阔气,却打造了个巨大的牢笼,牢笼之类总有不详滋生,也难怪这家人总是寒蝉若禁,想必夜晚的气氛幽静而诡异,他们必是蜷在屋不敢出去。
而且这么大的庭院里,仅仅只有这三人一户,也是离。这院落东西各有两个独立的小院,是四间屋子,北面为正堂,正堂两边有耳房,耳房再往边走,一边是厕所,一边是厨房,庭院东北角又有不小的祠堂。
“这偌大的院子十余个房子,唯有这一家三口居住,嘶”丹歌越想越不对劲,待转身往回走。
子规却突然指着这屋子西北角的墙根,“你看那里!”
丹歌连忙扭头,只见到在子规所指的一个地方,有一张笑脸,一个强颜欢笑的笑脸,脸的皮肤褶皱着,在头部还有个破洞,满脸紫青之色,笑得诡异而瘆人。这笑脸没有躯体,仅仅只有一个头!
丹歌强行镇定下来,再仔细地看一眼。
“呃”原来是一个被戳破的紫色气球,气球有一个笑脸的图案。丹歌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他刚才的心思完全在这俞家人的身份,又联想到了鬼魅,所以头一眼看那气球,只以为是一张诡异的笑脸。
“你怎么了?你状态不对。”子规关心地问向丹歌。
丹歌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你我也许走进了一个局尚不自知。”
“一个局?”子规皱起了眉头,“是从哪里开始的?”
“从开始的地方开始的。”丹歌喃喃了一句颇有哲理而毫无讯息可言的话。
他说着蹲下身来,仔细打量眼前所见的气球,“我们还是解决了眼前的事情,也许知道这个局是从哪里结束了。”
子规点点头,又长吸一口气长长地呼出,纵使他是修行者,也无法完全主导自己的思想。他蹲下身来,强行让自己关注眼前的事情,却总是会跑偏,“什么样的局?是不是我们一踏入俞家,这个局开始了?”
“你看这个气球”丹歌的话语打断了子规的思索,又让他关注到眼前的事情来。
“这个气球被放在这样一个小坑里,民间有云:西北有凹坑,不利父亲。这凹坑是专门用来对付俞仁的,这一个气球鼓入青黄之气,催生了俞仁身的囊肿,气球这个破洞,是我刺下的。
“气球下部栓有绳子,绳子又被钉子钉在坑边,则这俞仁患病,难以走出家门。设置这个的,应是那黄仙无疑了。至于那洞府”
丹歌说着探头看向屋子的后墙,在这后墙靠近丹歌一侧,有一道明显白色的痕迹。
丹歌示意子规跟,自己先行走近,仔细一观察,这白色痕迹竟是纸浆,纸浆从高处一路倾泻,抵达墙根。
丹歌忽而问道:“子规,你对着墙撒尿,是不也这么高?”
子规一愣,“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而且是个紧要的问题。”丹歌看着这一道纸浆,“我几乎能断定我的猜测了。”他说着轻抚在墙壁,“所以这深宅大院,本是断壁残垣?”
“断壁残垣?”子规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讯息,“断壁残垣?纸浆和尿?”子规想到这里一个愣怔,好似被雷劈了似的,浑身麻痹,难以行动。他被一种真相带来的恐惧压抑了动作。他数次张口,却忘却了如何发声。
“恩”丹歌循着这墙根的纸浆再往下找,竟是个不小的洞穴。这天色黑洞洞的,他要不是看得仔细,大概把这洞穴当做平地了。
这洞穴边缘的草木都是倾倒,显然有东西时长出没。
“黄仙?”丹歌试探着叫了一声。
洞内没有应答,但对丹歌来说是最好的应答,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屏气声。
“黄二大爷请出来一见?”丹歌对着洞口道。
洞内没有动静,丹歌等待良久也不见又东西出来。
“黄大仙君?”丹歌又问了一声。
依然毫无动静,唯有夜半的冷风呼啸,竟携带着腐朽的气味。
丹歌又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儿磨蹭。”他说着在手汇集了一道雷电,蓝色的幽光把这一片地方照亮,地是一片片黑迹,是草木腐朽之后的残余,这正堂的后墙,是青砖堆砌,此时已经风化严重,微风一吹,吹下不少粉末。
“这个局要揭开了。”子规长出一口气,他有些感慨,他和丹歌自认为聪明的人,来回这俞家大院数趟,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如果这是针对你我的杀招”
“那他们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丹歌声音之满是寒意,“而眼前,这洞里面有一个不知道自己处境的小小神明。”
丹歌手的蓝光越来越亮,雷电滋滋作响,随时要脱手而出。
“嗖!”从那洞口探出个头来,正是一只狡黠的黄鼬,它黑亮的眼睛看了一眼那雷霆,“噌”的一声,它身形迅捷地从洞窜出,窜向远处。
“嘁。”丹歌轻蔑一笑,他还蹲在原处,他才不会被引跑,他还记得子规的分析,这黄仙凭借神格守卫着某样东西,此时这黄鼬两手空空的跑,说明那样东西还在洞,他只要守在此处,不怕那黄鼬不回来。
“沙沙”,远处传来了声音,果然那黄鼬探头探脑地,又回来了。
这黄鼬满不情愿地来到洞口,如人一般躬身下拜,竟能口吐人声,而且是女人的声音,“小神拜见仙。”
子规听闻都颇感惊,也凑过来蹲在丹歌一旁。
“拜见两位仙。”它见主动凑过来一个,也不敢怠慢,又拜了一遍。
“你,果真是神?”丹歌问道。
“确实是神,是祖辈世代传袭的末流之神。”那黄仙答道。
子规对这家伙很有兴趣,问道:“可有仙名?”
“没有仙名,凡号黄岚。”这黄仙凡名叫做黄岚,颇为听的名字,而一般人如其名,丹歌子规仅仅因为这个名字对这黄仙好感大增。
“你快起来,我们坐着聊。”丹歌伸手托了一下黄岚,随后伸手在地一拂,抹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来。丹歌子规最在一侧,黄岚则卧在两人对面。
“你既然是神,那俞家这一类凡”丹歌本想说是俞家人是凡人,可现在他们获知的消息推测,恐不是凡人了。
“这么一家凡人,却有非凡之处。”黄仙顾自回答起来,“那俞仁不知是哪个将军或是兵士的转世,身杀业极重,他前几天的夜晚一泡尿液毁了我子女的神格。”
“啊?这么厉害?!”丹歌子规有意无意地瞥一眼那正堂后墙的那一道白色痕迹。
“您说作为神明有什么好,我的子孙若是平常的黄鼬,一泡尿有什么打不了。偏偏他们体内有神格,神格被污,到这会儿半死不活的。可也不知是福是祸,这神格倒还勉强维持着他们的性命。却不知道能维持多久。”黄岚说着,鼻子耸动,显然是快要哭了。
“你把它们抱来我看看?”丹歌带着疑问的语气,并不强求。
“这自然好,也许您有法子。”黄岚没有迟疑地答应下来,一溜烟钻进了洞里,不一会儿嘴里叼着两只弱小的黄鼬放在了丹歌子规身前。“您没有法子也不要紧的,反正不会更糟了。”
“你要有这心力准”丹歌说着抱起一只,看了一眼,说这半天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扬起了一个笑容,“说实话,你这子女的神格也忒简陋了些。”
黄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过正因如此,我反而有个续命之法。”丹歌说完扬天大笑了几声。
“哦?”黄岚霎时抬起头来,目满是希冀。
“嗯,在他讲方法之前,我想知道你祖辈的神格是如何得来的,我看这神格简陋得,像是窃来的。”子规在那边一直沉默,此时却忽而插话。
“这”黄岚犹豫了一下,脸人性化的一个苦笑的表情,“确实可以算是偷来的。”
它仰望天空整理了一下思绪,“我祖本不居在此处,而是居住在白帝山。白帝有五山,为五龙所化,五龙夺宝,被子阳城那一座山的紫龙夺到,形成了如今的白帝城地势。飞龙不服,于是又欲强夺,但地势已成,飞龙身一动,使得那一座山脉移形,两山要相接,那时必将大水漫灌,百姓身死。
“于是百姓群起挖山,但每日挖,山却每日涨,眼看着两山合拢,百姓生存无望。那一夜,有天女托梦,告知百姓,要挖的土需以金斗印,银斗量,然后再倒在一侧,则山不会再涨了。百姓晨起试验,果真如此。
“我祖黄鼬刚具灵性,藏在土,被金斗印,银斗量,有了神格。它那时神威不但因为取巧所得,不敢报,不在神册。世袭罔替之下,神格渐弱,到我的子女,连一泡尿也抗不过了。”
丹歌赞叹地看向子规,他这一个打断看似无理,却因为如此,有了一条龙的所在,这不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