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丹歌说着迈步前往那祠堂,刚一抬脚,那女人已经飘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向。
这女人褴褛的衣衫已经遮盖不住躯体,露出其内灰黑的肌肤,她的双足踩在地,竟如踩在水面一样,四周的土地随着荡起涟漪。她披散着长发,双眸通红,嘴唇在不住地抖动,似有浑身的寒意笼罩。
她这样站在丹歌面前,不肯让步。
丹歌看着这女人的颈部,清晰可见其内驳杂的血液,黑红混合,时红时黑,她自站立在丹歌身前,血液的涌动一直在加速,她是在酝酿杀招,还是在恐惧紧张?
丹歌不知道,他也不需知道,他伸手一挥,有一阵风来,吹走了这轻飘飘的女人。
丹歌随后继续迈步,快速前往祠堂。
空那女人怯怯的声音传来,“不要去。”是恐惧,还是挽留?
丹歌也不知道,他唯独知道,一切真相,大概在祠堂里了。
悠悠的夜空,忽然开始出现的光亮,乌云开始褪去了,月亮开始播撒光辉。那光辉紧随在丹歌子规之后,照遍了整个庭院,唯独那一座祠堂,还笼在一片黑暗之。
丹歌子规站在祠堂门前,这里是他们从进院落以来一直不曾见过的地方,它是否一直是眼前这般模样,他们也不清晰。
这祠堂的顶部,盖着琉璃瓦片,每一片都没有蒙尘,每一片都焕发光彩,哪怕在这一片漆黑之,也能感应到它的光泽。唯一的缺憾大抵是这顶一个不小的破洞,显然是年久失修。
祠堂的门紧闭着,两扇门下的地,布满了粉碎的木屑,门散发这潮湿而腐烂的气息,也许仅需一指,能将这个门戳成粉碎。但在这样的两道门间,挂着一把锁一把干净光洁的锁,像是被人每天擦拭过似的。
丹歌轻推一下那门,只听“噗噗噗”的声音,两扇门被这一推推成了粉碎,摔在地,成了两滩烂泥。“啪”,那锁摔在烂泥里,哪怕是沾了泥垢,却也显得光亮如新。
丹歌在外面向里面打量,果真和俞仁说的一样,这祠堂确实是被破坏了,而破坏者,应当是
丹歌低头看向站在脚边的黄岚,“这是你破坏的?”
黄岚木讷的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进去的?”丹歌问道,这屋子四下里密不透风唯有这大门和屋顶的洞可以出入。大门这一碰碎,显然黄岚是从屋顶进去的,而屋顶的破洞下面没有什么可供攀附的东西,进去再出来,可不易。
“您一定想着我是从屋顶进去的。”黄岚直着眼睛说道。
显然从屋顶进去的设想被否了,丹歌不由暗想:“难道是打地洞?”
“我偏偏,是从大门进去的。”
丹歌子规嘴角都是一阵抽搐,果真是这样。他们回首,望着尚在天空飘荡的俞夫人,那个女人可不是眼前所见的这般弱不禁风,他们之前经历的那些深宅大院的幻境,应该都是她布下的。
她明明很强大。
丹歌子规扭回了头来,他们对那女人满是疑惑,而他们唯一能找寻答案的地方,是眼前这一座祠堂了。
回神细看,祠堂里散落着被一分为二的诸多牌位和被掀翻的各式瓜果,还有一地的香灰,而有趣的是,摆放牌位的地方,铺着白布,而在摆放瓜果和香烛的地方,却铺着红布。
子规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地方有太多的矛盾了。明明锃明瓦亮的琉璃瓦片,却盖在年久失修的顶,明明光亮如新的锁,却锁着两扇腐朽到一触即碎的门,明明神通广大的女主人,却显得柔弱无助。而眼前这白红的差异,更看不出摆设香堂的人是悲是喜。”
“明明他爱着我,却杀死了我明明我爱着他,却审判了他。”紧接着丹歌的话,有女人的声音响起,来自于四面方,是俞夫人,“明明永世在地狱罹苦,偏偏人间走一遭。地狱是魂灵罪所,人间却是心灵炼狱。”
这声音顿了顿,也在此时忽然天的乌云撤开,月光透过那房顶的破洞照进了祠堂里,祠堂内为之一亮,在祠堂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了那俞夫人,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祠堂里面。
她来到门前稍稍躬身,“我想通了,人间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了。我将带着我的地狱重归地府六殿。请进来吧,欢迎来到,六殿第七小地狱:碓捣肉浆。”
门前几人听言不仅没有迈步进入,反而颇为避讳地后退几步,戒备着眼前的俞夫人。地狱,他们没有见识过,但仅仅是名字,由不得他们不怕,那是死人才去受难的地方。
“果然,地狱和人间,本是相对的。如同我相对着你们,也如同我相对着我的丈夫、孩子。”她说完仰头看着天,陷入沉思,显然她准备要讲一讲她的故事了。
“我本是地府六殿卞城王下辖第七小地狱碓捣肉浆地狱所生灵智,爱一道来我地狱受难的男子魂灵,他受难离去,进入轮回,我私自裹挟地狱全身,也遁入轮回,去寻他。历三世,终于与他相遇,我们相爱结婚生子,天伦乐事,全部享尽。”
她灰白的面庞隐隐有血色,似是回味起了当时的亲昵,但那血色一闪而逝,随即更暗了下来。
“但他终究变心,爱一位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我为唤回他的真心,解封了他前世记忆,告诉他他曾经罹苦的地狱,是我。他竟然以为我前来索命,把我溺死在堂前的流水之。”
她脸挂起了一个轻蔑的笑,是在嘲笑自己,那么天真。
“但好巧不巧的,我隶属卞城王,卞城王司掌大海之底,小小流水不能奈何我,但却让我脱去凡身,重归地狱。
“我以这祠堂为底,修建地狱,把他拘来,行使罪罚,碓捣肉浆地狱,正如其名。脂作纸,血为墨,发作毫,骨作杆,脊作架,皮装裱。如今他身虽死,却依然栩栩如生。”
她说着让开了大门,只见祠堂内一侧挂着一幅画,画是那个男人俞仁,而这幅画,是那男人本身。
“嘶!”丹歌子规缩了缩脖子,原来一个小地狱的刑罚,这么严重。
“可,那俞述呢?”子规问道。
“我永远都脱离不了我的地狱本质,这是矛盾的地方,俞述被我生出,又含有人间气息,它本身,是能矗立在人间的地狱。这一座祠堂”
“唔!”丹歌子规黄岚猛然一颤,果然和地府有牵连都是一些可怖的东西,那样活生生的人,竟然成为了一座地狱祠堂。
“俞述生性好吃,如果你们刚才进入,大概已经被他果腹了。”这女人轻笑着说出,她完全看惯了生死,眼前这两个人类三个黄鼬,五条命也不过在谈笑之间,消去消去了。
但她谈及刑罚处死她的丈夫时,满目的懊悔之意,也不是作假。感情让她重视起了生死,但这感情俨然生死还要磨人。
“我们牵连进这件事情里来,是你的用意?”子规问道。
“不是,起因是这一只小黄仙的无意之举。”俞夫人指向了黄岚,“它偷窃了那一副眼镜,唤醒了俞仁俞述的魂灵。他们的魂灵一直徘徊在这祠堂里,但那眼镜的失去,唤回了他们的理智。”
“他们出来之后,我以幻术为他们附身躯,却不愿帮他们完成心愿我以幻术维持着这诺大的院子数载时光,是还不愿意从过往的幸福里挣脱出来,他们的重现让我渐渐消散的心又振作起来,而我知道,这一次他们再离开,带着我最后的念想一起去了,所以我不想帮他们完成心愿,想让他们多多滞留片刻。”
女人残然一笑:“不知该夸你们,还是该怨你们,你们的进展神速,他们去了,我的心也死了。现在我唯一的念想,是深藏在这里的,俞仁曾经戴过的眼镜。”她把手放在胸口,闭着眼睛感受着。
她闭目放出一缕阴气,缠在丹歌捧着的两个小黄鼬身,“我能保证它们的神格不再被消耗,至于恢复神格的办法,由你们去寻找了。”
“你们走吧。”她似乎费劲了全部的力气,她知道她又要陷入孤独了。
黄岚耳朵前后摆了摆,踌躇了一阵,走了前去,两只爪子抓住了俞夫人的手,“你要回去了吗?你,如果有值得的人,不要想曾经的伤痛,再逃离一次,要把自己嫁给爱情。你要保重,我的好邻居。”
“我会的!”女人抓了抓那爪子,“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