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团回来得也快,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正准备歇下的沈卿音奇了。
“让你去送个东西,这是见着什么了,竟这般高兴?”
“那当然是大好的事情。”
青团忍不住笑出了声,看见咱家小姐头上的发饰还没来得及拆,忙走过来帮忙,动手的时候嘴也没停。
“小姐你是不知道,奴婢过去的时候,夫人正好也在!然后,奴婢就将您的话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这衣服我们没有动过,当场二小姐脸色就白了。”青团笑着道。
“您是没看见,夫人看见衣服和头面后,本来还是想问的,结果一转头看见二小姐的脸色,那表情,可真是有趣极了!”
青团的语气太过快活,不由得也感染了沈卿音,嘴角不经意微扬,“那确实有趣。”
“你回来的时候,母亲没让你带什么话吗?”
“没有。”青团摇了摇头。
“夫人留了东西便让奴婢回来了,不过,出来后奴婢刻意在姣怜院外停了一会儿,等夫人离开后,买通了进去收拾东西的杂役小厮。”
“那小厮说,夫人在里面大发雷霆,带走了头面,只留下那套衣服,说什么……二小姐要是补不好就不准出姣怜院。”
“依奴婢看,这没个十天半个月二小姐是别想出姣怜院了。”
沈卿音笑着摇了摇头,“这你就想错了。”
“母亲可比父亲更溺爱妹妹,这次的禁足,说是因为妹妹毁了衣服,其实,是想借个由头打消了她去百花会的念头,等百花会结束,妹妹也该被放出来了。”
青团听着一颗欢快的心又郁闷了下去,“可坏了您参加宫宴的衣服可不是小事,夫人怎么能这般轻拿轻放。”
“那是她的亲闺女,小时候没名没分的跟着她受了好些苦,自然看得娇。”
沈卿音整了整轻便的睡裙,长发披散在身后,起身,暖温的烛光映照,美得不似凡间人。
她转眸冲着青团一笑,“若她是真为了衣服的事情生气,怎么会让你空手回来,甚至连句话都不带。”
青团被自家小姐这一笑晃了神,晕乎乎的仿佛被抛到了云端,浑身软绵绵的。
“傻青团,你还在那干什么?把烛火熄了,我要歇息了。”
“啊?是,小姐!”
青团猛地回神,连忙熄了烛火,关好门窗,站在门外冷风一吹,彻底清醒了,心里却忍不住叹息。
自己小姐生得这般美艳,姿容可比二小姐娇俏可爱出色多了。
夫人也便算了,怎么连侯爷也眼瞎心盲一般,看不到自家小姐的光彩……
青团想了两天也没想通,百花会开宴的日子转瞬就到了。
一大清早,青团便将沈卿音从床上捞了起来梳妆打扮,见自家小姐今天精神头格外好,有些奇了。
“小姐您昨日可是没作梦?”
难得睡了个好觉的沈卿音心情也格外好,含笑点了点头,“确实没有。”
“那可真是太好了,都说宫中有陛下的天子龙气镇压,魑魅魍魉都不敢靠近,这困扰了您半月的噩梦,定是知道您今日要去宫中赴宴才不敢继续造次了。”
“兴许是呢。”
心情难得轻松,一时间沈卿音都懒得理会待会百花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这次入宫,我们能不能见到陛下,那可是九五至尊,若是有幸见到,以后回了庄子,奴婢可有的吹嘘了!”
“出息。”
沈卿音嗔骂了一句,自己倒是没忍住顺着青团滔滔不绝的崇敬,设想了一下青团见到当今时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噗嗤。”
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姐,您笑我!”青团又赧又恼。
“我没有!”沈卿音忙收敛了些,眼底的笑意却浓得快溢出来了。
“您就有!”青团羞恼地跺了跺脚。
“好啦好啦。”沈卿音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头,语气中不由得也带了几分笑意。
“我不过是想到,陛下那般威严的人,你若真见到了,指不定敢不敢抬头呢。”
青团一想,怂了,看见自家小姐还笑着,反问,“奴婢不敢,那小姐待会见到了陛下敢抬头吗?”
沈卿音想了想,她记得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该是见过一次陛下的,只是当时她哭得眼睛红肿,视线模糊,加上年纪又小,实在没看清。
只记得那是一道伟岸威严的身影,像座山一样,光是往那一站便让人不敢造次,在场的所有人甚至都不敢直起腰来说话。
陛下似乎安慰了她,说了什么沈卿音却是记不清了,毕竟当时哭得太过悲拗。倒是陛下轻拍她头的时候,掌心炙热干燥的稳定如同太阳,她记了十一年依旧清晰如旧。
那应该是母亲逝去后的时间里,她最温暖深刻的记忆了。
不过……
“放心吧,待会啊,我们是见不到陛下的。”沈卿音道。
青团不解,“小姐您怎么知道?”
沈卿音笑了笑没解释,她总不能说她的梦里,到现在就都没有出现过当今的身影吧。
一路闲扯着,两人往门口走去,沈卿音入宫赴宴的事情侯府是给予了极大重视的,甚至调用了广平侯的马车,华丽低调,颇有气势。
身着常服的沈敬诚和堆砌得珠光宝气的夫人安氏也在门口候着,沈卿音和青团过去请安,两人也转头看向了她,齐齐惊艳。
只见沈卿音玉白行云流水纹交领短袄打底,外套玉色杂宝花卉纹缎半臂,下着黛青花鸟马面裙,颈间是串珍珠坠翡翠璎珞,垂鬟分肖髻上珠翠点缀,圆润的珍珠耳坠显得她小巧如玉的耳垂更加惹人怜爱。
这一套虽说比不上安氏先前送过来的华美精贵,却也是不俗的,旁人穿着去百花会未免低调了些,像是给众花作配,可是这在沈卿音身上,却又截然不同。
清丽美艳交杂,不媚俗不素淡,额间花钿一抹,倒是全然让人挑不出错。
安氏是最先回过神来的,看着沈卿音这举世无双的美貌心中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孩子,竟然生得如此出色,如此素淡的衣服在她身上却仿佛无价之宝一般。
明明她和那个女人是同一个父亲,怎么她就生得这般寡淡……
安氏心里直冒酸水,偏偏余光还瞥见了沈敬诚呆愣的模样,气得眼睛冒火。
她重重咳了一声,拉回来沈敬诚的神智,假装慈爱地拉起沈卿音的手道。
“卿音,这些天母亲忙着你妹妹的及笄事宜,对你多有懈怠,是母亲的不对,你莫要见怪,到底你妹妹小些,性子没你省心。”
“今个儿进宫你妹妹本是吵着要去的,只是我和你父亲想着,你这些年都在别庄长大,我们对你亏欠,才寻思着让你去贵人面前露露脸,以后议亲也方便些。”
“你进宫后可要懂规矩些,莫要让旁人笑话你,辜负了我和你父亲的信任,丢了侯府的脸面。”
安氏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沈卿音脸上笑盈盈地听着,心里厌恶。
“母亲说的是,女儿定然铭记于心。”她不留痕迹地抽回了手,在帕子上擦了擦。
沈敬诚没感觉到自己妻子和女儿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端正神色,“好了,时间不早了,该出发了,你们娘俩还有话不妨回来再说。”
“你先上去,我和你母亲说两句话。”他看向沈卿音吩咐道。
见侯爷在催了,马车旁伺候的小厮忙打了帘子,青团搀着沈卿音先上了马车。
远远的,沈敬诚刻意压低的声音依然被风送到了沈卿音的耳朵里。
“卿音这套衣服你选得不错,虽说素了些,也是美的。”
“谢侯爷夸奖。”
沈敬诚扶起安氏,叹了口气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与你说。”
“柔儿已经关了两天了,再关下去恐怕要闹起来了,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惹恼了你,但你好歹是做母亲的,一味惩罚对孩子不好……”
青团也听见了,没忍住小声嘀咕,阴阳怪气的。
“才关两天就叫一味惩罚,侯爷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您被冤枉还罚了一个月份例呢!还有这衣服,明明是奴婢挑的……”
沈卿音大惊,忙伸手捂住了她这张大逆不道的嘴。
“这编排的话你怎么也敢在外面说起来,要是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她往外看了一眼,见沈敬诚走过来了,瞪了青团一眼。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马车往下一沉,沈敬诚上了马车,青团也见着了,忙行了一礼给沈卿音使了个眼色,躬身退了下去。
“父亲。”
沈卿音轻声问了好,不大自在地往里挪了挪,几乎都要贴着马车壁了。
沈敬诚皱了皱眉头,“这马车宽大,你也不必如此拘束,挤不着你。”
沈卿音僵硬地笑了笑,却没往外挪,“女儿只是习惯贴着车壁坐罢了,父亲不必挂怀。”
“那便随你吧。”沈敬诚坐下道,“这些年没见,怕你今日进宫不自在,我送送你。”
“多谢父亲。”
沈卿音不卑不亢谢了,却又是一路无话。
宫门在前。
憋了一路的沈敬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卿音,柔儿她……”
“父亲,接引的公公已经候着了,女儿先下去了。”沈卿音却打断了他。
沈敬诚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叹了口气,下了马车,给沈卿音让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