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耀却似没看到这个白眼,施施然上前走了两步。
大晚上的,看起来还是有点玉树临风之感。
“别这么怂了,你们简直丢了我们大江国男人的脸!你们看我,本来不在府中,听说消息后就赶紧跑进来,和大长公主同甘共苦。身为人臣的,不就应该是这样吗?看你们,我都替你们脸红呀。”
谁不知道你惦记着大长公主的人,所以无事献殷勤呀。众人心中集体鄙视地想。
穆耀却接着道,“为什么我敢进来?难道我不怕死?我比你们都年轻吧,比你们家世都好吧?比你们更招女人喜欢吧?我比你们更有理由活着吧?可是我抛弃一切就赶来了,因为什么?一是人品和勇气,二是我坚信大长公主吉人天相,这次的事虽然凶险又突然,却必定能平安渡过。再者,大长公主说得对,装着这身皮就是军人。当兵的,哪有敌人来了,自己先撤的道理?”
“侍卫长真这么想?”沉默半晌,汪飞终于问。
“咱们当兵是为的什么?真是混吃等死?”穆耀却似转了话题,最后却又绕回来,“当然想建功立业,可惜我们全是草包,是上不得战场的废铁。可现在,机会来了,你们一个个傻的要抓不住吗?”
“什么机会?因为天花病死,朝廷还能封我个英烈,封妻荫子怎么着?”余林咕哝。
本来挺狂躁一个人,居然被赵平安以及刚才那只箭吓得软了。
“大长公主说能治,你怎么就不信呢?”穆耀切了声,“活该你熬了这么年,还只是低品。你不想想,反正现在你们也出不去,硬跑就会被射成刺猬,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赌一把?反正你也好赌,就像猜大小。猜中了,帮大长公主灭了疫症,论功行赏,总归有自己一份儿。若猜不中,那还能差到哪里去?哪边赢面大,你们自己掂量掂量,反正我就买定离手了大长公主。”
说着,指了指唐太医,“唐大夫,我自小怕疼,你那痘要怎么种法,提前说一声呗?”
“取牛所患痘,剌人臂,数日即痂,无所苦。”唐太医直接背引痘略的内容了,然后又着补道,“痘浆,大长公主已经派人取了来,直接刺臂即可。你们这么多人,也就半盏茶的工夫。”
“那我先来。”穆耀举了举极好看的爪子。
到这时候,赵平安心中的烦躁变成了惊异,而后有点感动了。
她敢保证,穆耀不知道这种来源于近现代的防治天花之法。但是,他只是刚才去调戏了一下秋香,大约打听到了疫苗的情况,居然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就相信她,直接冲上来了。
无论平时觉得他有多么阴阳怪气的,也无论怎么觉得他另有目的,平时与他处事时万分戒备,但危难之时他挺身而出,她不可能毫不动容的。
其实穆氏兄弟都好奇怪,穆二郎的心里好像埋着很多事,明明是她可能的敌人,却让她莫名信任。穆三郎是才子人设,文人楷模,没想到和武人相处也分外和谐,真是个人才!
“身为你们的上官,我只能帮到这儿了。是死是活,是博个功名还是无聊的死,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穆耀又对汪飞、余林等人说,“但我丑话说前头,选了边站就老实着,半途出幺蛾子,就算跑出去了,就算真没染病,我也让我爹把你们调到边境去。尤其,是大夏的边境。”哎哟,这时候不用那死老头的名声,什么时候用?
而他说得轻松随意,甚至脸上还挂着笑,那话却成为砸倒巨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爹是谁?枢密使!有管兵权!
大夏有多凶残,大江国的人都知道。小国寡民,却偏偏凶悍无比,这么多年来时常侵入大江国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大江拿他们根本没办法。
在兵部挂了号的谁不知道,去大夏当兵,十不五还,对半的死亡率。就连穆大将军和眼前这一位,也损失了亲大哥。哪怕,他们那大哥不是在战场上死的,却也和那场大战有关系。
跑?很可能被当场射杀。
就算成功,也确实怕连累家里,谁知道自己染没染病呢?
就算不连累,万一东京城疫症爆发,问起罪来,他们这些人也脱不了干系,还是得问斩。
左边无论如何是死路一条,只能选右。
就像侍卫长说的,万一赌赢了,将来还能立功受赏。就是那牛痘之物太恶心,可大长公主做了,现在宛如仙人的侍卫长也去做,他们这些人还怕个鸟!
众人转着一样的心思,眼见着穆耀走进屋里,脑筋转得最快的汪飞第一个道,“好,我也种这什么什么痘的!誓死保卫公主府,东京城和皇上!”口号喊的那叫一个响。
“对,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还能让大长公主一个金枝玉叶比下去?”余林也说。
倒忘记刚才是谁闹着要走,并差点被飞箭吓得差点尿裤子了。
“又不是上刑场。”赵平安见好就收,“只要你们听我号令,我保你们无事。”
她不能保,因为人体各异,谁知道有没有排斥反应,或者免疫不成功的?但现在需要信心与士气,八十分的状况要说足一百。
这话像定心丸,众人本就有了倾向性,此时就更安宁了些,纷纷向屋里走去。
“刚才谁动手打了人,砸了东西,报给你们侍卫长听。该赔银子的赔银子,赔人情的就赔人情。”赵平安站在当院,凉凉的说。
既要立威,就要赏罚分明。不要以为他们屈服了,就是对她的恩典。也不要以为这件事好不容易平息,她就要小心翼翼。
她肯饶恕他们,救他们,这才是恩典!
“是。”汪飞是他们的头,只得讪讪应下。
“该!”穆耀就说了一个字,而后哈哈笑着,挽起了袖子,对唐太医眨眼卖萌,“我肉皮子还挺嫩的,唐太医下手轻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