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夏又秋冬，悄悄话桂香山庄的大门白天也是紧紧的关闭着，好像里面永远是没人，除了那棵桂花树上的几只蝉在歇斯底里的欢唱，里面的一切对路人来说是非常的神秘。

其实冰冷的心往往包裹着一份狂热的躁动，确实，现在的小君的家比起以前，那是相当的热闹，就在沿街的二楼，里面已经是四个年轻人的求知世界了。

白天，楚莹和程安分别扮演着老师的角色，小君和梅子就是乖乖好学生，妈妈基本上只是偶尔上来看看，她的任务是做饭，这么多的人是要好好准备饭菜咯，爸爸？哦，他是个忙人，白天就别想见到他了。

然而，等吃了晚饭，本来热闹的书房点起了蜡烛，气氛一下子带点浪漫与神秘，不用说，那是程安的创作时刻了。

只见小君忙着找出各式各款的服饰，对着镜子不停的试穿，楚莹与梅子配合着，摆好静物，花架，凳椅，最后就是小君摆出一个姿势，而程安拿出画笔，素描然后是着色。

医生眼里，再美的病人也只是人体，是手术刀下的皮与肉的组合，同样，在画家眼里，再美的美女，那也只是个会走动的静物，是手中那只笔的上下左右涂绘，是光与影的聚合体。所以，无论小君是如何的青春靓丽，程安的眼神几乎是一样的专注，没有丝毫分神。他明白，他的任务就是白天给她们上美术课，教她们素描与上色，晚上就是搞创作，就是画和他妹妹几乎一致的四幅画作。

四幅画作，那也得有一个顺序。小君的提议是完全参照程安妹妹的“春夏秋冬”。于是程安介绍道：春夏秋冬，最先的是冬，然后是秋，跟着是春，最后是夏，为什么，妹妹也害羞啊，冬是大棉袄，秋是外套，春是衬衣，而夏就是一件薄纱，有和没有一个样，一步一步来，比较容易过渡和接受麽。

那么，小君的要求是一模一样，只是他妹妹全是站着面向前方，是一竖，而小君要求都是横幅，躺着的，是一横。

同样四幅，同样的春夏秋冬，不同的是多了一个花字，分别是：冬梅，春桃，秋桂，夏荷，顺序是，先梅，跟着桂，然后是桃。

最后才画那幅“夏荷”，为什么？不要问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

一来二去，大家都很熟了，嘻嘻哈哈是主旋律，白天上课，晚上画画，就这样反反复复。

时间过得快，转眼三张画作已经接近完成。

程安仔细润色后，就把那三幅装裱好，然后，认认真真的挂在画室的墙壁上。

灯光下，画里的小君几乎活了，她笑着在向大家打招呼。

妈妈看到笑了，拼命表扬程安，爸爸回来看到，也满意的直竖起大拇指，“厉害，画的太好了，不愧为上海青年画社的一块金字招牌！”

冬梅，小君是一身羊毛大衣，戴着红帽，坐在花园的木制长椅上，含笑看着旁边一棵冬梅，枝条上两只青鸟在歌唱

秋桂，小君是一套飘散着绸带的绿色长裙，她斜躺在窗台，侧脸对着室外，而窗外是那棵桂花树的密密的树枝，那漫天的黄花，让你似乎闻到了芳香

春桃，小君是一身绣花旗袍，躺在假山里的石床上，那是她的最爱，妈妈说是她诞生之地，洞里的气氛在程安笔下变得十分神秘，而小君的眼神也是炯炯有神，自带有仙气，关键是洞口的桃花像花雨般飘着，充满了整个画面。

“明天，我们就开始创作那幅夏荷，小君你准备好了没有？”程安微笑着问小君。

“老师，您说得准备是衣服吗？有了，看，我已经带来了，不就是一件薄纱吗？”小君从书桌的抽屉里掏出一件白色透明的轻纱，往身上一披。

“哦，那就好，我指的是你的心里准备。”程安淡淡一笑。

“心理，嗯，明天再看吧，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看这张红木长台不错，我就斜躺在这里，怎么样？”小君指了指一旁的长台，足有两米长呢。

“没问题，这台子可以。”程安一口答应。

“老师，您之前是不是经常帮女孩画不穿衣服的画呢？”梅子有点好奇。

“是的，我们画社有几个专用模特呢，习惯了。”程安点点头。

小君见程安这么说，心里踏实了一点，既然人家见多识广，自己又何必东想西想呢。

楚莹和梅子住的房间都是在庄园的后面的一排，紧挨着小君的房间，所以，每当小君睡不着或者有点思绪混乱时，小君便会来她们房间走动一下，舒缓内心的焦虑。

那晚，小君不由有种莫名的烦躁，就穿着睡衣慢吞吞的过来，是要梅子帮她踩几下背，然而，梅子是个生手，就上去胡乱踩了几脚，那力道，却大大出乎小君的意料，接着“啊啊，救命！”的娇憨声音从小君嘴里爆发了，这把梅子吓坏了，忙不迭的跳了下来，可是一旁看着的楚莹却乐吱吱的，直感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哇，肌肤之亲哦，喊得那么，你们两个！只可惜你们是两个女人，要是梅子是个男子汉，情况就严重了。”

“怎么个严重？会生小孩子吗？”梅子一脸好奇。

“哈哈哈哈，你就想啊，哪有那么简单，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楚莹脸上挂着惊讶。

“不知道哇，我们都没有男朋友，怎么会知道？要不，你告诉我们啊，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小君一听也起劲了，马上从床上一跃而起。

“哦，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和我以前的男朋友也只是拉拉手。”楚莹脸一红，双手一摊。

“切，真是的，害我们白开心一场。”梅子马上转身，又要准备替小君按摩。

“其实，其实，我是知道的一点的，我妈妈在我大学毕业那天教过我，”楚莹吞吞吐吐。

“啊，到底是真的知道还是不知道，如果真的有料，就传授一点啊，反正你是我们的老师，就当作是生理课了。”小君有点沉不住气了。

“这样吧，等小君找到男朋友，我就告诉你们。”楚莹避开话题。

“我？我的男人只在梦里。现在社会哪里还有什么大英雄？”小君见没花头了，又趴下了。

“那，你们觉得那个画家程安怎么样，我看他人还是不错哦，又帅气又斯文，画得那么好，才气横溢，跟你蛮般配的啊。”楚莹又新开了话题。

“他，他每天对着我，画呀画，好像我就是个木头人，跟石膏像一样的，他怎么会喜欢我？而且，万一他喜欢我，那天下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那又怎样？我心目中的男人是大英雄，大将军，怎么会是像他这样斯文的？完全不可能。”小君头也不抬。

“要不，楚莹姐，你就努力一下，你们也很配啊，都是老师，都是斯斯文文的，”梅子边说，边轻轻用手按压着小君的肩膀和脖子。

“我？他连正眼看我一眼都没有过，可能在他心目中，我连木头都不算，只是空气呢，哈哈哈哈”楚莹有点自嘲。

“我们三个女孩子，放在哪里都是美女啊，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哼。”梅子有点气愤。

“关键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在小君面前，我只能是块发闷的布景，因为小君是光芒四射的仙女，所以咯，我麽，空气就空气呗。”楚莹说罢也就往一旁的沙发上一靠，两条雪白的大腿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要命，看看你的白大腿，说不定，程安就会有想法了，明天你穿的性感一点，假装不小心露一下腿，我不信你还是空气！”梅子看着慵懒的楚莹，随口说了一句。

“啊，性感？那，我明天到底应该穿什么衣服？难道真的是就一件薄纱？那程安会不会突然有奇怪的想法？那可怎么办？”小君忍不住也偷瞄了楚莹的大腿一眼，真的十分撩人呢，但是，自己可能更加出格，吼吼吼，都说习惯了，自己就假装无所谓吧！

想啊想，渐渐的，困意来袭。

四，涂抹不掉的心慌，面具

这边厢君按着按着，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而梅子见小君这样，也是到头就睡，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已经稳稳的进入梦乡。床本来就不算大，两个人一躺，剩下的空间就不大了，楚莹虽然也有点困，不过，心想着让她们先睡沉一点，再说，窗外月光皎洁，花香阵阵，于是披着一件丝绸马甲就去院子里走走。

虽然来这里已经大半年了，里面的一切对她而言，还是显得非常的吸引人，毕竟这里和自己的那乡下的老家是一个天一个地啊。

现在是晚春，夜晚的气候还是有点凉，走在水池边，看着戏水的金鱼，楚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由轻轻“哦”了一声。

“楚莹老师，你还不睡啊？”猛然一个男声从后背传来，楚莹吓一大跳，回头看去，是程安，他一个人正从假山里走出来。

“哇，是画家你啊，吓我一跳！”楚莹定了定神，不过马上好奇的问：“这么晚，你一个人黑咕隆咚的去假山里面干啥啊，里面又没有灯光。”

“哦，我在回忆那幅画，看看里面的气氛是不是在晚上会奇特一点。”程安笑了笑。

“结果有什么发现吗？”楚莹见他这么说，心情放松下来。

“嗯，是很神秘的，我听小君说，那个假山里的石床是她的诞生地，哎，楚莹老师，我们今晚能不能谈一点真心话？”程安望着楚莹，表情有点惴惴不安。

“真心话，当然可以，我不会也不爱撒谎的。你想谈些什么？”见程安神神秘秘的样子，楚莹突然感到一阵惊慌，不会，不会是要向她来一个表白吧？如果是这样，那就尴尬了，她一点准备没有。

“嗯，你说吧，你来这里比我久，你是为什么来这里教书？是家里环境不好呢，还是觉得这里什么都好？”程安想了想，慢吞吞的说道。

原来是问这个！楚莹长长舒了口气，又有点失落的感觉：“我家里穷，本来就要出来找工作，现在我老家都被日本兵占领了，根本回不去，这里很安全，而且，小君他们一家对我又是自己家里人一样，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里？我也不舍得离开啊。”

“哦，小君她们一家确实是很好的人，我也感觉到了。”程安低头笑了笑。

“是啊，那么，你来这里又是为什么啊，你不是上海滩青年才俊吗，前途大把，来这里应该不仅仅是为了一份工作吧？”

“我，你不知道的，我来这里首先是因为小君的爸爸，他在一个画展里一眼看中了我的画，那是很不简单的事情，你知道我这种画的风格，其实在上海是另类，不太受欢迎。知遇之恩，你明白吗？”程安问道。

“嗯，明白！”楚莹点点头。

“其次，我也要有一个安静的环境来搞创作，我觉得现在是我的灵感喷发期间，会有好的作品问世，那么，等成功了，我就想去美国发展，”程安说着，顿了顿，：“你知道，美国是超现实主义的大本营，那里的土壤会更加有利于我的成长。可能就是年底，我会和小君爸爸说得，他答应会资助我去美国的费用。”

“哦，原来是这样的一个计划，好的，真是个好想法，你比我有进取精神。”楚莹恍然大悟。

“呵呵，但愿美梦成真。”程安说着，边不自觉的握了握拳头。

“哎，画家，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请说”

“你觉得小君这个女孩子怎么样？”楚莹话锋一转，“她像仙女一般漂亮，而且我听小君妈妈提起过，她真的是个奇特的姑娘，你看，这里花园的鲜花和小鸟是不是比其他地方要多很多啊？”

“确实，百花争艳，百鸟争鸣。”

“就是咯，如果我是一个男的，面对着这么一个神奇的美女，恐怕，我会马上堕入情，不可自拔。而你每天对着她，眼睛不眨一下的画呀画，你对她竟然一点不动心？”

“这。，我可能不太了解自己。”程安说罢，就准备往二楼他的房间去，“不早了，明天要开始准备第四幅画作，早点休息，楚莹老师。”

告别了楚莹，程安一个人心事重重的回到房间。

“不了解自己？好吧，那就看明天我的画画的手会不会抖？”程安有了个结论。

当小君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周围所有的人都开始了莫名其妙的紧张。

除了那件几乎透明的薄纱，小君就彻底展现在大家面前了。一览无遗是肯定的，美的一塌糊涂也是肯定的，性感的杀人放火也是不用质疑的，而因为无比的害羞而脸涨的通红也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大家？都有谁？小君自己，妈妈，梅子，还有楚莹，这没有问题，反正都是女士。

再有，就是男主角程安了，如果没有他，那么所有的紧张是完全不存在的，问题就是有他这么一个男人存在。

当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看他有什么反应时候，他却心如平静。

他见小君出来，脸色并无异常。只见他上前，非常专业的帮小君选好躺下的角度，然后架起画架，眯起眼，拿起铅笔迅速在画纸上比划了几下。

第四幅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开局了，好像小君她们的紧张全是无理取闹。

“小君，你感觉怎么样？冷不冷？”妈妈半天沉默，突然开口问道。

“哦，还好，不冷！”小君强颜笑了笑。

“那么，就坚持个半个小时吧，我去帮你倒一杯热水。”梅子也释然，边说边倒了杯水，放在小君身旁的凳子上。

“哦，画家，那我们可不可以就在旁边呆着，我怕小君会紧张呢。”妈妈说道，其实她真的在担心好多事情。

“嗯，好！”程安点点头。

气氛看起来缓和了，画面是这样的。

小君一动不动的侧身躺在那张长长的红木台子上，妈妈在大门口的凳子上坐着，而梅子在画家的后面看着程安的画画，楚莹则站在离小君两米远的石膏像旁，她非常羡慕的看着小君，不仅仅是小君的美丽，更是为了小君的胆量，换作她，那是打死也不愿意的事情。

为了美，小君看样子是拼了。然后，她想起昨晚和程安谈的话，于是，她又好奇的偷偷看了看程安，他真的可以做到美女面前，无动于衷吗？

表面上就是这样啦，一切很正常。

但是，只有程安自己感觉到了，原来，他画画的手一直在轻微的发抖，额头也渗出密密的汗珠，而且，只要看多小君一眼，就会越发抖越难控制。他终于认识到了，面对小君，他已经不是一个专业画家了，首先，他是一个男人，他给大家展现出的专业风范，只不过是一个专业假象，是一个面具而已。

再看小君的神态，尽管是和平常一样的摆着漂漂亮亮的姿态，可是她的眼神流露出的信息却是无比的害羞与不安，她的红彤彤的脸，想掩饰也是无助。

小君比我真，她不需要面具，程安一下子浮出要赎罪和自我愧疚感。

好久，好久，换做平常，那草稿和线条大概的构思就应该显山露水了，但是，这次，却是反反复复的，画好，叉掉，画好，再次檫掉。

半个小时差不多到了，和平时一样，小君准备下来休息。

“画的怎么样，好看吗？”小君一下来就跑到程安面前，她要看看自己努力半天的成果，当然她的双臂死死的护住几乎透明着的前胸，那是自然反应，毕竟是第一次，毕竟她不是专业的模特。

“呀，怎么才那么一点点，连个轮廓都没有完整的啊。”小君一看这样，情绪一下子从空中掉到地面：“老师，会不会我一直在动，影响你发挥啊？”

“不，小君放心，这次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提高了，你付出那么多，我想，我一定要画出最美丽的你，才不辜负你的期盼。”程安边说边构思，比划着，接着又说道：“你的形象已经深深植入我的脑海，所以，今晚我会好好整理，好好构思一下。”

“哦，原来这样！那就太谢谢你了，我期待着！”小君算是明白了。

这个时候，反应最快的是梅子，她已经闪电般的拿出一件外套裹住了小君的身体。

“嗯，明天，肯定会有惊喜！”程安看上去非常有把握的点了点头，尽管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非常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