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家伙的身份了,可查了出来?”
李玄霸眼透精芒,他对这些袭营之人的来历,颇为在意。
“未有任何蛛丝马迹!不过与白天的贼匪,确非是一股。”
李岩摇了摇头,随后又迟疑的说着:“治礼郎大人似乎看出了什么,可却讳莫如深。”
“藏头露尾,还真够小心的。”
李玄霸一声冷哼,随后就又百思不得其解的问李世民:“兄长,你说这两股盗匪,到底是什么来历?”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忐忑的说道:“会不会是陛下?”
他之所以这么想,是有缘故的。大秦传下的十二金人,除了本身有着极强战力之外,更象征皇权,地位不逊色于传国玉玺与九鼎。
所以历代以来,都不乏皇室图谋臣属家传神甲的事例。尤其是南北朝以来,各代帝王为证明自己的正统,下手谋夺时,都不择手段。
有那些前例在,他难免会把今日的事情往坏处想。
“这不太可能,以我们那位陛下的脾气,如果真想要这件子午玄光,大可直接让渤海郡公将此物奉上。除非是逼不得已,这位绝不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李世民说到这里,又心中微动。不过他随即就把这念头压下,转而瞪了这弟弟一眼:“想这么多做什么?这些人的身份,与我们无关。”
而这时李岩,又继续禀报道:“此外,我等还缴获三十三具较为完整的夜兽,六具神锋。只需稍稍修复,就可使用。此外还有各种墨甲零件若干”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一扬眉:“那么这些缴获,是怎么分配的?”
“治礼郎大人与无忌公子都一分不取。”
李岩的脸上,不禁现出了几分笑容:“治礼郎大人一意推迟,说是这两次遭遇贼匪袭击,都是因他们连累。这白天也就罢了,晚上怎敢再厚颜索取缴获?不过此事,我说是要请示公子,仍未答应。”
他刚才仔细看过那些战甲,样式虽老,却都是新近打造。放在大兴城的暗集,这些战甲至少可以卖出上万贯的银钱。
李世民闻言双眼半阖,随后就有了决定:“高世叔既然这么说了,那么收下吧。你再从这些战甲中,挑选二十五具赠给刘政会。其余部分,也请刘世叔帮忙,看看这附近,是否能找到合适买主。”
今日夜间,唐国府只是伤了六人而已,可府兵那边却是伤亡极重,他得给这些战亡之人,给刘政会一个交代。
尤其大业七年以来,陛下已下诏令各卫鹰扬府前往涿郡集结,欲聚兵百万,亲征高丽。龙泉鹰扬府,因距离涿郡较近,所以发兵之期在二月之后,
在这个时候,刘政会麾下的府军精锐,却在此间白白折损了近百人,想必这位龙泉鹰扬郎将会头疼的紧。
李岩则有些不情愿,心想这些府兵,大多都是泥腿子而已。即便要抚恤,又何需这么多银钱?
不过他想了想之后,还是不打算开口劝谏。今夜缴获的这些战甲,本来就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李世民两兄弟与长孙无忌三人的战绩。这位无论怎么处置这些战甲,别人都无置喙的余地。
何况李世民所为之事,在世人的眼里,正是所谓的仗义之举。
李世民则似看透了这位的心意,冷冷一笑:“放心,军中的规矩,本公子还是知道的。过必罚,功必赏。等到这些墨甲出手,必不会让大家失望。”
这次除了夜间的缴获之外,白日里也有不少收获。那诸如开山,牛马,土龙等民用墨甲,在民间都是抢手货,无论是用来耕地,还是拉车,都是一把好手。
这些甲具,暂时被刘政会,当成了战利品,作为取信上官的工具。可这位已有过承诺,最多旬日之后,就会将这笔发卖墨甲的钱,送到他手中。
李玄霸则看着那一脸欢喜之色的李岩,目中微现失望之色,
这位在唐国府内效力了近四十年的老将,如今不但耳聋目瞑,胆小怕事,没有半点担当,在钱财方面,似也太过在意了。
大业八年二月二十一,东都洛阳城,
此时在洛阳皇城之内,崇德殿前,殿内少监李渊正率着一众属官,在一排箱笼之前游走巡视。
他时年四十六岁,正值壮年,穿着一身绯红朝服,体态雄伟,龙骧虎步,气度雍容。
“这么说来,你们尚辇局的仪仗,都已准备妥当了?”
“陛下出行的舆辇、旗牌、伞扇等等,都已备妥!”
在李渊身后,一位身着浅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神色坦然的躬身答着:“另还有三套仪仗备用,都是少府监制,出于名匠之手,少监大人可随时检验。”
这位是殿内省尚辇局奉御,正五品职,掌宫内一应仪仗,辇车诸事。
“本官稍后就去查验!”
李渊说话之时微一躬身,以手触摸那箱笼之内一件明黄色的袍服,随后就紧紧凝眉。
这使得后方不远的尚衣局奉御面色发青,一阵心惊胆战。
不过就在这时,李渊却见远处宫门甬道下,急急跑来了一位面白无须的内监,
“唐公,陛下有召,快请随奴一起前往乾元殿!”
李渊眉头一挑,随后就急忙起身:“前面带路!”
不过临走之后,李渊却还是狠狠瞪了一眼他那位司掌尚衣局的属官:“稍后本官,还会前来检验。如再有疏漏,定不轻饶。”
随后这位就袍袖一摆,不顾那一脸感恩戴德状的尚衣局奉御,随在前方那位内监,快步行往大兴殿方向。
其实那衣袍本身没问题,可问题是下面的保养不当,使得箱内入了潮气。
这只是小事,可这殿内少监之职,是他近年煞费心机谋得。所以绝不愿在上任之初,就出了差错,更不愿被下面这些属官轻视。所以凡其辖内之事,都是事无巨细,悉究本末,绝不姑息。
何况事涉帝皇,无论什么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国之要务。
崇德殿与乾元殿距离不远,只小半刻时间,前方一座恢弘大殿就已在望。此处乃是大隋两代皇帝会见大臣,议论政务之所。周围御卫陈列,规矩深严。
李渊到了这大殿之后,就把那昂扬伟岸的身姿,稍稍低匐,变得卑躬起来。而随后不久,他就见到到远处御道,有一位头戴通天冠,身着衮袍的巍峨男子,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阔步行出。
这正是当今天子杨广!
“陛下”
李渊连忙上前行礼,弯腰俯首。
杨广却哈哈大笑,不待李渊行完礼节,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朗声说道:“叔德,随朕进去吧,今日有个小朝议!你可来一起听听。”
李渊神色一怔,随后就收住了目中精芒,连忙后退躬身道:“陛下,臣资质尚浅,且不在其位,不宜听取朝政大事!”
他大约能猜到今日杨广,要议的是什么事情,却不愿参与进去。
杨广却啧了一声,依旧强扯着的李渊的胳膊,直往殿内行去:“叔德你啊,就是太谨小慎微了。你与朕乃姨表兄弟,何必如此拘泥?且朕这次召你回京,便是想让你见识一番朝中大政,开阔视野,日后才好辅佐朕治国。少废话,且随朕去会会那帮大臣!”
李渊却毫无半点得意,反而诚惶诚恐,亦步亦趋的地随在杨广身侧。
当他走入到大兴殿内,果见此间,已经有不少当朝权贵在场。
候在最前的乃是纳言苏威,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这四人,连同今日因病告假,未能到场内史侍郎虞世基,号称“五贵”。都深得天子信任,名重当世。
除这四人外,李渊还看到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臣,一位是民部尚书樊子盖,这位已年逾古稀,却仍旧居要职,掌握天下的户籍财经,兼知工官之事。
另一位,广额阔面,体态宏伟,即便两鬓斑白,依旧眼中精光四射,乃功勋累累的兵部尚书段文振。
再有一位,与众人不站在一处,独自捏须做深思状的便是工部尚书,当朝建造大师宇文恺。
李渊自侍奉圣驾以来,还是首次见一次小朝会中,云集了如此多的重臣。不过他因早有预料,此时只愣了愣,面色就恢复如常,朝着殿内的诸公一礼。
他担任的殿内少监,负责掌管皇帝与服膳食医药等一应事务,皆是关乎皇帝身家性命的紧要之事,
这是天子亲信,非亲近可靠之人不能担当。
可纯以地位与权势论,他李渊与这些参与朝廷机要,手掌实权的大臣,还是有不小差距的。
而此处在场诸公,显然是已对杨广的任性习以为常,对这位到来虽觉意外,却都无人非议。其中几位,更是神色和善的向李渊回以笑意。
一个四品的殿内少监,自然是不放在他们这些权贵的眼中。可如果这人,还是当朝唐国公,家中兄弟子侄都在军中执掌重权的武功李氏之主,就不能不让这几位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