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才走入大门,绕过照壁,就撞见了自己弟弟李元吉,只见他头顶着一只装满了水的木桶,神色百无聊赖的立在正厅的门前。
后者望见他进来,就是一声冷笑:“我说二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跟什么人混不好,偏偏要与破野头家的恶犬为友,就不觉丢人?”
李世民闻言,不禁微一扬眉:“你看见了?”
“下午的时候,我见你上了宇文士及的马车。”
李元吉的目中,满含嘲意:“我们关西世阀的子弟,也就只有你毗卢遮肯与他结交,你不嫌丢人,我还嫌躁得慌,”
李世民哑然失笑,他实在懒与李元吉争论,摇了摇头之后,就径自悠闲自若的,从李元吉的身旁走过。
他这四弟,对宇文士及反感,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需知宇文士及虽姓宇文,可这家与大周帝室,没有丝毫关系。
宇文家的祖上,只是一介奴仆出身,原本是破野头的姓氏,随主人改姓宇文。直到宇文士及的祖父亲宇文盛,因武力出众,在军中渐渐崭露头角,在北周时受封上柱国,掌沃野一镇之军。
之后宇文士及的父亲宇文述,又深得当今天子的赏识宠爱,使得宇文家,成为当世最顶尖的军功豪门。
可在许多关西将门眼中,这家就是个背主之奴,却得以与他们并列,甚至凌驾其上,这实是对他们关西士族的莫大羞辱。
又因如今的宇文家,正是当今天子最信任的心腹。所以各家子弟,每每谈及宇文家,都以破野头的恶犬称之,并不将之视为他们的一员。
所以当年,大业皇帝将玄甲阳核,赐给宇文家,也在关西引发了极大的声浪风潮。
可这只是年轻人的见识,关西门阀中一些明智远见之人,已经在尝试结交接纳此族,并借用其力。
就比如他的父亲李渊,这次之所以能避开朝中死敌纳言苏威的压制,得以成功回归东都,取得陛下信重,当朝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居功至伟。
李元吉见李世民不理会,却依然不肯罢休,大声说道:“我听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武功李氏时代贵胄,帝王之裔。而那宇文士及,不过是一介恶奴的子孙。试问这世间,岂有龙与蛇交的道理?你知不知道,你与宇文士及结交。别人会笑话我?”
李世民顿时停步,斜睨了李元吉一眼:“那你也该知道,孟子有云,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又岂能以身份贵贱,来区分朋友?”
可他话未说完,就见李元吉的脸上,全是不服之意。他于是也放弃了努力,只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这是被父亲罚站?父亲他,应该是让你顶着这东西站马步吧?”
“不错!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元吉蹙了蹙眉,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而下一瞬,他就见李世民的脸上,显露出仿佛恶魔般的笑容,大声喊道:“给我来人!二公子不遵父训,在这里偷懒耍滑,你们这些瞎了眼的,都没瞧见吗?”
李元吉气机一窒,他的鼻子,也险些被自己的兄长给气歪。
当日李世民实是疲乏已极,等到他回到自己的居处,就倒头一阵呼呼大睡,直到第二日的午时才悠悠醒来。
而此时老虎仓已经来人,将他购得的那尊动力炉送上门来。除此之外,还有一枚样式奇异,刻着一头老虎的玉佩,以及两万贯的银钱。
前者象征着虎啸堂的贵宾身份,只有在老虎仓内消费满二十万贯才能持有。而李世民现在,刚好达到这个额度。
日后他持这玉佩,不但可在老虎仓内,得到九成五的折扣。更可差使虎啸堂的人,为他奔走办事。
只要不是什么太让人为难的事情,都只需支付一定的钱财,就可请这家出面代办。
这原本很有诱惑力,可当李世民知道这家的背后,是楚国公府之后,就没什么兴趣了。
至于那两万贯钱,则是老虎仓赠予的压惊费。昨日那场大战,使在场不少宾客受惊,甚至还有伤势不轻的。老虎仓身为地主,自然是得给予表示的。
而李世民身为当夜的大买主之一,也在老虎仓的补偿之列。
李世民对此自是笑纳,昨夜他把自家的钱,花的河干海尽,如今虽还有着四万多贯的现金在手,却还欠着宇文士及十万贯,正是缺钱的时候。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将他手中的魔战甲出手,换取资金。再看看是否能从黑市看里面捡来一些好东西,拼装出一具完整的战甲出来。
只需能成功完成一尊帅级,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他都能将欠债还清。
这并不容易,可如今拥有太妙神禁图在手的他,却不是没有希望。毕竟他的技巧与手艺,已是久经磨砺,造诣不浅,如今缺的,就只是魔纹知识。
可惜昨日那一场大乱,使得他的黑市之行匆匆了结,之后再没法去四层,挑选那些古代零件。
且随着这场风波,那黑市短时间内,是绝不会再开放的。老虎仓的那艘楼船,也需要一番整修。
所以这天,李世民干脆就呆在自己的书房里,钻研起了他买来的五德残章与太妙神禁图,
直到傍晚的时候,李世民才走出了房门,与管家李代一起提着一个大包裹,往左偏院走了一趟。
他之前已让后者,将手中的六千贯金票换成了碎银,准备将这些钱,分发给之前随他前往吕梁山那些部曲家兵。
其实他们售卖墨甲得来的银钱,早就被他分发下去了,唐国府的这些甲士,几乎每人都分到了七八十贯,几个不幸战死之人,家人也得到了高达四百贯的抚恤。
这个数字,其实已经很不小了。无论是赏金与抚恤,都是军中的五倍以上。而当今之世,一个五口之家,维持中等水准的生活,也仅需三十贯左右的铜钱而已。
不过依照常理,这些人返回唐国府之后,他父亲李渊也需得赏赐一笔钱财,以酬部曲苦战护送之功。
只是这次回归之后,家将首领李岩,却被李渊叫过去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而这百余部曲,也被唐国公丢在一边,置之不理,这赏赐自然也就没了。
李世民心知这些人,是被自己连累了。所以才有了自掏腰包,代父亲犒赏的打算。他这次拿出的钱财不多,且总是一份心意。
此事也大出所有部曲家将的意料之外,对李世民感激涕零。
再等到二人,从东偏院出来,李代就一声苦笑:“这件事,国公大人一时气急,确实做的差了。也亏得是二公子你,舍得这笔钱财,否则下面这些人,真要怨气沸腾。”
“管家哪里话?”
李世民神色惭愧的摇头:“说到底,此事终是因我而起。总不能因我之故,让这些部曲离心。着许钱财,只是为弥补过错。”
他们武功李氏,是以军功立世,这些人实是他们李氏的根基所在。
“更何况,我以后总有从军之日,那时还指望着从这些部曲中挑些精干得力的人手跟随。岂可在这时候丢了信任,坏了名声?”
他说完这句,就径自迈步往内院走去,一路还吹着口哨,心情轻松愉悦。
可李代兀自立在原地,似陷入凝思。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武功李氏的下一代家主,是二公子,那该多好?”
说话之人,却是家将李岩,这位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李代的身后:“你不知我们武功庄园的那些家兵,对这位二公子,是何等的敬重。”
李代不由锁眉,回望身后:“如此说来,二公子在临汾郡,领着你们大破贼匪,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李岩一声冷哼:“国公那边,我没机会说,也只能跟你唠叨一二。之前我等在临汾遇袭,公子就以不到三百人,破去几乎十倍之敌,其中还有部分边军。你怀疑我,可各人手中分到的钱财,总不会是假的。论到兵法韬略,李家的年轻辈,无人能出其右难得是二公子他从不恃才自傲,哪怕对一小卒,也能诚挚相待,可说是深得部属之心。我想如果老主公在世,那一定会爱煞了他。”
“我不是不信,而是”
李代摇了摇头,止住了话头:“前些日子,龙泉郡鹰扬府司马刘政会,以迅鹰传书给国公,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可惜国公他并未看哪怕一眼。”
“怎会有这种事?”
李岩不禁皱眉,他倒不在乎这几十贯赏赐。这次仅是战后缴获的那些民用墨甲,就让他赚了近千贯,此时之所以说这些,只是单纯为李世民抱不平。
这位二公子,实被国公大人轻视太久。
“其实我也尝试过旁敲侧击,可国公大人,对二公子成见已深,什么都听不进去。”
李代一声叹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想二公子他,真有如斯才华,日后自有其崭露头角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