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风儿,甚是喧嚣。
姑离迎风站在一块儿石头上,顶着烈烈骄阳,叉腰觑着眼看向异世界的愚昧众生。
她的独醒式深沉poss并没有能摆多久,不多时就被半截呲着血花的蛇身打断。
那半米来长的小细条在空中旋转翻腾转了好几个圈儿,抽在姑离背上的时候还处在蓄能的加速度中。
‘啪’的一下,和姑离撞上时激发出的声音尤其响亮。
姑离的眼角再次呲出泪花,往前趔趄了两步。
她委屈巴巴的直起腰身,自我心疼的在心中抱住了无辜的自己。“呜呜!”
总算是没有被近在咫尺的蛇尸给吓的敌人现眼。
姑离瞄了一眼地上的血红,有些麻木。再深恐惧,看习惯了,也就那样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干燥的翻涌着酷热暑气的空气中开始刮起了风。
风从西北方向袭面而来,风向稍微偏了点西。
大约是在虫雨即将要下至尽头的时候。
监刑台上。
那面日冕的冕针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过了午时三刻,阳光下,冕针那黑色的倒影这会正指着午时三刻与正午的中央。
苍穹之上出现了一大片连绵的云朵,悬浮在红日之下、碧蓝天幕之间。
白色的云朵被蓝天冲淡,又沾染了红日的金。
它被缓慢的改变了本身色泽,宛若稀释之后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
与此同时,它也用硕大的身躯遮挡住了灼灼的日光。
青石日冕上的指针倒影变得隐隐绰绰,巨大的圆盘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好凉快。”
躲过了蛇群虫雨的囚犯们无所事事,在新的包围圈中闲散的站着。
接连不断的意外已经让他们有些麻木了,紧盯着他们的还是那些熟悉的刑部众人的面孔。
虫雨足足下了有半个刻钟,期间刮起了风、钻出了云。不变的,是来自南面的杀喊和近在咫尺的蛇鸣。
人群之中,刘玉清仰头朝天空上看了一眼。确定这场虫雨是真正的消散,而且并无重卷再来之势。
吹着透凉解暑的清风,满身的疲倦不适都随风消散,他忽然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身后,那滔滔冲天的大火之势已经被控制住了,此时虽然依旧有浓烟袅袅,但是那烈烈燃烧的赤亮炽火已经不见了踪影。
“之前赶过去的几道身影应该是朝中的大内高手,有他们在,应该能很好的控制住事态的发展吧。”
这么想着,刘玉清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缓缓地转了回来。
入目是一群耸头耷脑的同行狱友。
今日的情绪起伏过大,众人都被消耗掉了过多的心神。
身边的玄虎卫稳稳地掌控着刑场的局势,囚犯们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低下势弱,无从升起一丝一毫的不满和反抗之心。
格外恶劣外在的环境、和内里疲惫忧惧的身体条件两相结合,让这些狼狈不堪的囚犯们踟躇之间只有一个选择——
他们乖巧的站在原地,安分守己,分外老实的将自己置身于刑部众人的视线之内。
疲惫、无力、困顿……
即使有近在咫尺的毒蛇威胁、有漏网的虫子偶尔沿着身上攀爬,犯人们也无暇他顾。
无形之间,他们再次聚到一起,互相搀扶,凝聚起群体的力量支撑着彼此。
刘玉清看到这里,嘴角抿出了一抹笑。他感觉数日以来,当属此时的心情最好。
“困于潦倒之时还能见人间真意,不失为一件美事。”他颇为愉悦的感慨了一句,心情大好。
他一副文弱书生相,二十出头,身上的衣衫略脏而不皱,分明正是灼灼年华,出口却是做出一副苍白老者的姿态。
长得温良恭俭,偏偏老气横秋,真是怪异。
姑离软绵绵的坐在地上,坐姿称不上优雅,看着刘玉清。
刘玉清的态度很是自然,显然平日里他便是习惯的如此做派。
见姑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刘玉清有些纳闷,他视线半转,看了眼左右后疑惑地开口:“姑娘何为?”
他转头的动作也慢条斯理的,举止话语越发文绉绉。
“可是被虫咬?怎疼痛如此?”
姑离五官扭曲,心中别扭。她眼神直直的盯着刘玉清,眉心突突的跳,额头挤出三道幽深的长寿纹。
她对书生没什么意见,对少年老成也偶尔很萌。只是此时此刻,姑离看着这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醒眼矛盾,看着这个新与旧、老与少的鲜明冲突点,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由衷的觉得,自己与这方世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刘玉清还在询问的看着她,眼神温和,姑离没多加思考,搪塞的顺嘴吐出了一句:“没什么,便秘。”
……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两个人呆愣在了原地。
姑离咯噔一声,在心里暗暗叫糟,刘玉清则是涨红了脸,玉白的脸蛋儿上像是被刷上了一层大红,双目惊瞪,张口哑然,整个人险些憋得冒烟儿。
“你!你!你一介女子,怎可!怎可…怎可如此出言无状!”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直接攀上了耳尖。
他嘴上呐呐,话都说不连贯,再也不复之前的清雅模样。
“真真是!真真是!”看起来是气急了,以至于一时间他竟然想不出一个斥责的词来。
他胸腔起伏,鼻子一声接一声的喘着粗气。话落的下一个瞬间,听见两道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先后响起:
“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刘玉清看起来更加生气了。
他‘呼哧’‘呼哧’气喘的愈发粗重,眉头用力地皱起。端着一张严肃的、满是不认同的老学究老古板脸,刘玉清对姑离怒目而视。
“不知羞耻!不知羞耻!你这……”他手指头哆嗦了两下,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来,最终重重的哼了一声。
愤怒的一甩衣袖,用轻蔑的眼神看了姑离一眼,扭过身去。
姑离翘起嘴角,见此心中的恶劣因子蠢蠢欲动。
她软软的“哎呀~”一声,声音里像是含了蜜一般丝丝甜甜的,朝着刘玉清的侧脸灿烂一笑。
双手捧在身前,姑离轻轻柔柔带着些不解、懊恼的口吻,“我说错了吗?抱歉呀~”。
她一并柔和了自身所有的有利条件,声音、眼神、表情、仪态……,表现得就像是家中天真无邪幼妹,在和自己崇敬的兄长撒娇。
一句一顿,她故意将尾音拉的老长,下一刻却是话锋一转,表情未变说出的话却充满了嘲讽。
“我读书少,不像您,您可真是满眼都写遍了‘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呢~”
“噗!”一旁看戏的刑部小哥再也忍不住,握着拳头笑出了声。
他朝笑容灿烂、扭头看过来的姑离挤了挤眼,眼神带着调侃:
‘看你把翰林院的学士大人给气的!’
……姑离翻了个白眼。
这热闹给他看得,嘁!
姑离对着他敲了两下脑袋,撇着嘴,又指了指脖子。那上面的两个三角形烙印分外显眼。
‘有没有记性!现在大家都是赤条条的大白板儿,谁比谁高贵了不成?’
孙维一挑眉:‘可以啊妹妹!’
这姑娘有趣!孙维被挑起了兴致,跃跃欲试,一个激动就想要和眼前这小姑娘用眼神和比划来交流一番。
他一手扶刀,另一手悄悄抬起,放在腰间的位置朝姑离比了一个赞。
姑离回以一个‘小意思’的眼神。
……
见两人你来我往,竟是当着自己的面儿,直接堂而皇之的用眼神交流了起来,刘玉清的怒火直冲天灵盖:“荒唐!真是荒唐!”
这一声怒吼,直接盖过了四周将士奋力斩杀蛇群虫害的声音,将大半个场内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他犹自愤怒着,涨红着一张俊脸儿,杵在原地。
四面而来的视线,太过炽热,令他羞愤之下又有些懊悔。
姑离、孙维二人也见势不妙,嗖的收回了眼神,老实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一个比一个乖巧,满脸无辜,甚至还颇有默契的摆出了一份同款茫然脸。
眼神更是颇为入戏,顺势围着刘玉清的周围来回寻扫了半圈,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一阵静默……
孙维倒是还好,他从头到尾只是接了刘玉清一句话,并不为人注意。
但是姑离,这会儿刘玉清还正双眼冒火的盯着她本人看呢!也不知她是在装个什么。
“……”孙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嘴一秃噜,就把憋在心里的碎碎念给说了出来。
“我说,你在装什么傻?明眼人都知道他是在吼你的吧!你装的再像也得有人信呀。”
“嗯?”姑离一派纯真的歪头,仰着脑袋看他,一副天真灿漫的模样。
一声嗯从喉咙里哼出,绵绵糯糯的,又用上了之前装乖的伎俩。
看他两眼之后姑离嘴角微微嘟起,圆圆的杏眼中很快蓄出了一汪盈盈水雾。
孙维看她顶着一张惨白脸蛋儿在那里演的如此认真,打心眼儿里对她生出几分敬佩,他哭笑不得,指着姑离叹到:“你……”。
刚开了头,姑离抿起嘴角,嘴巴张开,然后又很快合上,她神色瞬间落寞了下来,缓缓地垂下眉眼,一顿一顿,把头慢慢低下。
姑离轻轻地,小声吸了两口气,看起来有些像是在低声啜泣。鼻间呼出气息,听起来微弱、绵长。
她颔首站着,小小的一团楚楚可怜,无言又委屈。
无人看见,姑离在把头低下的瞬间,在隐蔽的角度速度飞快地递给了孙维一个满是无奈、带着一点点嫌弃鄙夷的眼神。
孙维收到这道眼色先是一愣,脑中火花迸现,一息之间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
“淦!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