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奔得有些匆忙,听说弦伊已回到太子府,他放下手中事务便出了问鼎轩,直奔太子府而去。
赤霄疾驰过街,在牌楼下撞上了一支队伍,马蹄腾空,无瑕勒住缰绳,抬头一看,对面那人面带惊喜看着自己,口中道:“无瑕!”
面具之下的双唇微微一动,无瑕轻声回应道:“谦。”
郑谦打马到了无瑕身边,问道:“何事竟如此匆忙?”
无瑕看见了他身后的马车,知道柳兮飞此刻就坐在那马车之内,或许侧耳在听,亦或许凝眸在望,于是身子一动,将赤霄轻轻一拉,退在了一旁:“弦伊回来了,无瑕赶去看他,惊扰了殿下的座驾,殿下先请。”
听他突然连称呼都换了回来,郑谦心头一酸,抬眼见他垂着眼眸,一副波澜不惊之貌,心底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公子既有急事,咱们便让公子先行,公子请!”
那两人生分得令人难堪,握住缰绳的手微微一颤,无瑕也不多言,轻喝一声,打马从郑谦身边走过,两人便那般擦肩,一人渐行渐急,一人,呆然而立。
车帘一放,柳兮飞将身子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小姐,呀,不对,是王妃。”木木捂住嘴看了看柳兮飞,然后扑闪了双眼,古灵精怪的道:“王妃为何突然不高兴了?殿下带王妃去看爷爷呢,王妃早上不是还很高兴的吗?”
柳兮飞无奈的看了看木木,见她一副天真无邪之貌,不禁苦笑了一声:“还是你好,无忧无虑,真希望你一直这么快乐下去。”
“王妃也可以啊,殿下对王妃这么好,木木看啊,连呵气都怕将王妃吹了去,王妃竟还要怎样。”
“傻丫头,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你永远也不会懂,那呵护备至背后的疏离,那宛若陌生人一般的相敬如宾,那夜夜不在身旁的厮守,那种让人痛苦不堪,遥遥无期的等待。他与自己明明处得很近,却又似乎远在天边,他看着那人的神情如此温柔,那种温柔若能分给自己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自己也死而无怨了。
郑澈轩静静的站在书房内,他的背后站着京天,鬼翼,和一个面覆鬼脸面具之人。
“这次大家做得都很好,萧君莫现在的势力已经不堪一击,只可惜至今仍未找到他的踪迹,他身边的玄夜和血鹰也未曾露面,大家还需处处小心,特别是公子,萧君莫现在最恨的便是他,他的安危至关重要。”
“公子回来了。”
听门外侍卫请安,郑澈轩疾步到了门边将门一拉,看无瑕匆匆而过,忙紧追上去,道:“怎么一个人?侍卫们呢?”
无瑕被他拉得一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听说弦伊回来了,直接从问鼎轩回来看他,侍卫们随后就到。”
“无瑕!”见他身子一挣便要走,郑澈轩不禁手中加重了力道,将他拉住,郑重道:“我知道你担心弦伊,可是,以后切不可再单独一人行动了,你此刻在风口浪尖上,萧君莫若再出现,首先要对付的人便是你,所以,你的安全十分重要,答应我,好吗?”
见他一脸凝重,无瑕敛了那焦急之色,回身望着他,点头道:“无瑕知道了。”
“还有,京天回来说,云冈,江淮一带突然匪患频频,淑平,安于,月鞍山屡现乱民暴乱,在这种非常时期,突然出现这么多情况,你心中可有猜疑?”
无瑕低头沉凝了半晌,走了几步,道:“那两片地界地处西北,隶属于中军大将军的管辖,中军大将军董震可是皇后娘娘的人?”
“是!董震曾是皇后家族中十分得力的将士,因屡建奇功,被封为大将军,镇守西北边境,他是十分忠于皇后娘娘的。”
“听说董震已经回到云城了。”
“上次父皇病重,皇后召他回宫的。”
“他人不在,那些匪患乱民如何处理的?”
“他的手下有一员猛将,武艺计谋都十分了得,名叫宇文策,但凡董震受召回京都,军中事务都由此人一手代劳。”
“董震十分信任他?”
“自然。”
无瑕不再说话,沉凝了半晌,才道:“我先回去看弦伊,上次从萧君莫手中夺回的那半本账簿,咱们该开始着手了。”
“无瑕”见他急急又要离去,郑澈轩再次拉住了他:“你脸色很差,虽然生意受损急需挽回,可是也不能如此拼命,你昨晚上是在问鼎轩过的夜么?”
“跟冷二叔看帐看得太晚,就在问鼎轩歇息了。”
“以后每晚我去接你。”
那人儿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在想如何开口拒绝,郑澈轩站在他的面前,只不说话,许久,无瑕眨着双眼,低头一笑:“所以说,无瑕现在是需要被保护的孩子了。”
郑澈轩不去反驳他的话,这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他已经十分了解这人儿的性子,如果自己去强压,只会激起他的反抗,所以,倒不如让他自己退让。相持半晌,无瑕终点头,轻声应了一句:“好。”然后抬头看了郑澈轩身后那三人一眼,当看到第三人时,他微微一愣。
那人的身型略为高大,浑身服饰十分朴素,脸上也覆着一张面具,却是十分狰狞的鬼脸,见无瑕眼神望向他,那人的头稍稍侧了一下。
“这是袁朗,此次便是他去的淮安,接应了弦伊与流萤。”
无瑕闻言身子一动,上了前来,十分郑重的向着袁朗拱手一揖。
“无瑕谢过救命之恩。”
袁朗从太子的态度上已经知道面前这人是谁,纤瘦的身子,灵动的双眼,容貌却被遮在那金丝面具之下看不真切,这边是太子身边的冷公子么。见无瑕如此恭敬的向自己作揖,袁朗似乎有些措手不及,脚步向后一退,然后一抱拳,喉间喏喏,似乎不想回应,却碍于礼数,还是说了一句:“公子言重了。”
无瑕有些猝防不及,因为面前那人的声音十分嘶哑,便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不能出声一般,十分碜人。
见无瑕吃惊,袁朗抱歉的勾了勾唇角:“属下面目狰狞,声音难耐,吓到公子了。”
无瑕回过神来,回以一笑,然后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袁朗明显的一愣,随即却骤然转身,背对无瑕道:“请恕属下冒犯了公子天容,属下身上煞气太重,不敢靠近公子,太子殿下,属下先行告退。”那话说完,袁朗抬步便走,无瑕有些发呆,他不解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然后回头望向郑澈轩道:“是否无瑕做了什么让他反感的事情?”
郑澈轩看着面前那人儿无辜之貌,口中一叹,道:“他大概是觉得如他们这般嗜血嗜杀的死士,不该靠近如你这般剔透人儿吧。”
无瑕闻言苦笑了一声,带着一种自嘲返身朝着西院而去,进了门,发觉西院里竟有几个侍女,不禁眉头一皱。郑澈轩随着他进了门,道:“弦伊在屋内,她恢复的这段时间,就让这几个侍女来打点一切,我知道你不喜人多喧哗,可是,弦伊是女儿家,换药更衣,都需侍女们来,所以”
“不必解释,无瑕明白,我去看她。”无瑕推开门,弦伊正陷在沉睡之中,无瑕脚步轻柔的到了床边,看她脸色依然苍白,然呼吸十分平稳,当是已无大碍,不禁松了口气,却又想她只比自己大几个月,却从被自己收留之后便一直照顾自己,终日随自己东奔西走,刀口舔血,想来,实在觉得对不起她兄妹二人。
手指轻柔的拂过,手中罗帕拭去了弦伊额间细汗,无瑕回身轻轻道:“寇大夫可有回来?”
“父皇的病情刚刚稳定,寇云被留在宫中了,待明日我去叫了他出来给弦伊开几幅药,好好调理了,免得将来落下病根来。”
“好!”
抬眼见郑澈轩不时的伸手揉着肩头,无瑕眉头一蹙,道:“怎么了?”
郑澈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没事,上次中箭的肩头不时的有些酸痛,可能最近没休息好,无碍。”
无瑕想了想,返身出了弦伊的房间,进自己房间翻了好一会儿,找出一个小瓶来,看郑澈轩跟着自己过来,道:“以前寇大夫说过,你那肩头如不好好调理,只怕将来手难以负重,此事万不可大意了,这个是我从大晋带来的药酒,效果十分不错,你坐下,我来给你揉一揉。”
郑澈轩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见那人儿只自顾回身去拿了罗帕,见他还愣着,不禁不解道:“怎么了?以前弓兄妹两随我四处奔走,跌打损伤是常事,你怕无瑕不会做?”
身子被拉过坐在桌旁,衣襟拉开,露出半臂肩头,郑澈轩心头忐忑不安,怦怦直跳。明知无瑕没有其他意思,可是,自己却依然如坐针毡。
掌心在肌肤上细细涂抹,然后开始按揉,无瑕虽然身子纤瘦,然毕竟是习武之人,手中力道也非女子所能及,揉捏了一会儿,那已经愈合的伤口处开始泛起热,一阵阵温热透过肌肤钻入了那人的心脾之中。
“无瑕”
“恩。”那人儿只是顺着那叫声低声应着,见郑澈轩半晌无声,不禁奇怪的侧头看了看他,道:“怎么了,如此吞吐。”
“无事,只是,想叫叫你”
屋内寂静一片,无瑕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不妥之处,在郑澈轩起身的那一刹,他迅速收回了双手,背过了身去:“已经好了,药太子拿去,让京天或鬼翼每日揉捏几次便可。”
郑澈轩伸出的指尖在离那人儿身子寸许之处停住了,犹豫了一下,手指似乎还想前移,却随着无瑕不动声色的移步而缩了回来。
他在防备自己!
郑澈轩心底无奈,却知自己不能超之过急,孟白炎走了,无瑕与燕王也已经撇清了关系,现在他的身边只剩自己一人,只要自己付出与等待,终会换来他的一颗真心!
无瑕,我会等!我会一直等到你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付与我,完全与我相系的那一天,为了那一天,我郑澈轩不惜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