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与莫寒并肩而立,硕大的轩城殿中除了那三人,再无他人。
李宗治似乎已经忽略了面前那两人,他只是垂着头,细细临摹着手中的画卷。
日已偏西,当最后一丝阳光跌入地底,一个宫女手提宫灯入了大殿。
手中画笔一顿,李宗治冷冷一抬眸,指间画笔带着一股劲风掠过烛火,刚刚被宫女点燃的蜡烛倏然而灭,整个大殿顿时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出去!”声音冷冽如冰,宫女被惊得一个激灵,忙不迭的奔出了门去。
那两人挺拔的身姿没有丝毫波动,李宗治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去。
“皇上”
“皇上”
那两人同时低呼,出手架住了那突袭而来的掌力,大殿之外的灯光透着一丝昏黄,让那三人在黑暗中上下翻飞的身影若鬼魅飘移。
不敢出手相搏,却又不能就此罢手,那两人身子急速后退,李宗治紧追不舍。
脚步一顿,莫寒硬生生接了李宗治一掌,李宗治被反弹向后,小侯爷伸手将他一拉,低低道:“皇上心里不痛快,尽管冲了臣来,莫大哥是受白炎牵连,皇上要罚便罚我一人。”
“哼”李宗治狠狠一甩双手,扬声叫道:“掌灯”
大殿的烛火一盏接一盏亮起,宗然抬眼看了看那三人,微微一示意,宫女们急急出了门去,宗然退出之时,将门带上,立在了门外。
“啪”一封密函被李宗治丢在了小侯爷面前,小侯爷低头看着密函上的标志,没有说话。
“白炎哪,你倒是越来越锋芒毕露了,安逸王萧君莫是何等人物,你带着莫寒区区数百人,竟也敢劫杀于他,朕让你出使大郑,是去建立邦交的,你倒是说说,你究竟做了什么?”
“此事”
“让他自己说”李宗治厉声打断了莫寒的话,只冷冷盯着小侯爷,等着他的回答。
“白炎有一事想请问皇上。”小侯爷突然犟了性子,与李宗治对视着,一字一句道:“此次派白炎出使,是否另有隐情!”
见小侯爷丝毫不避,直直质问,李宗治心头恼怒,拂袖而去,上了大殿,倚在龙椅上,冷笑道:“怎么,倒质问起朕来了,是,的确如此,郑渊主看上了你,有意招你为驸马,自古两国联姻实属平常,有何大惊小怪!你孟小侯爷少年英才,郑国公主貌美贤良,如此大好姻缘,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怎么,难道一国公主配你,倒还辱没了你不成”
“白炎自知性格顽劣,难堪大任,皇上将与郑修好寄予在臣这般不堪之人身上,倒也不觉得可笑么。”
“孟白炎你敢如此与朕说话”
“皇上息怒,小侯爷并无此意!”莫寒急急一拱手,李宗治心中怒意难平,起身踱了几步,喝道:“你便当真朕不敢治你的罪?还好郑渊主身子不济,你们逃离得快,否则现在朕便要向大郑讨要你们的尸骨了,不知悔改,倒还敢如此放肆,看样子朕若真不重罚你,你根本不长记性,下次不定再闹出什么事来!”
“皇上,小侯爷身子有伤,臣替小侯爷求个情,皇上知道他的性子,又何必跟他如此计较,此刻咱们要解决的事情根本不在这事上,皇上,事有轻重缓急,请皇上免了小侯爷的惩罚。”
听莫寒口中之言,李宗治眉间一锁,狠狠瞪了小侯爷一眼,然后不耐的坐下身子,扬声道:“别当朕不惩罚你了,先记下了,若再犯,别怪朕新帐旧账一起算。”
“臣,谢过皇上。”莫寒用手肘一撞小侯爷,小侯爷吃痛的揉了揉胸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抱了抱拳:“谢皇上饶命。”
李宗治一见他那模样,不禁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道:“从今日起,你给朕禁足一个月,哪也不能去,莫寒留下,朕有事与你商量,至于你,现在就给朕回小侯爷府,闭门思过”
“臣遵旨,臣告退!”小侯爷也不多言,行了礼,颇具深意的向莫寒眨了眨眼,转身便出了门去。
“莫卿,你过来”
“是,皇上!”
身后的门被关上了,小侯爷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了轩城殿一眼,然后抬步下了台阶,直奔了宫门而去。
“小侯爷!”宫门之外早有人等候,将手中缰绳递到小侯爷手中,南宫热河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宫门,道:“你确定皇上最近几天不会找你?”
“放心,皇上现在看见我就头疼,他罚我闭门一个月,咱们现在就出城!”飞身上马,小侯爷一扬缰绳,乌骓如电般驰入了茫茫夜色。
北边的城门边一人正在翘首以待,见小侯爷出现,那人回身示意,守着城门的士兵将城门一拉而开,小侯爷打马而来,那人低低道:“白大人已经带着一小队人马出了城门了,说在苏安等候小侯爷,莫将军交代,小侯爷若要用人,只管带了这个去找武的慕枫慕将军,慕将军是咱们将军的旧部,十分可靠。”将手中令牌交在小侯爷手中,那人退开身子,闪在一旁,小侯爷点点头,一声轻喝,带着南宫热河直奔了城外而去。
佰茶坐立不安,见白歌月端坐一旁,只细细绣着手中织品,似乎丝毫不担心,佰茶走到桌旁,坐了下来,轻声道:“姨娘,表哥此去是否会有危险?如果因此而让表哥涉险,佰茶心头又怎会安宁,佰茶实在太任性了,实在不该”
“佰茶,你当知道炎儿的性格,弓是他的朋友,又是为你而死,他的尸首若不能入土为安,炎儿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姨娘就是因为太了解他了,知道阻拦也无用,如此,倒不如不拦,让他安心去做,不去扰乱他的心绪,尽量让他多一分胜算,少一份危险。”
“姨娘心思缜密,考虑周全,佰茶当真不及万一,怕只怕,武飞云将弓的尸首悬挂示众,便是要引表哥上当,如此,岂不是将表哥置于险境。”
白歌月闻言微微一笑,继续手中刺绣:“孰胜孰负,尚且未定,武氏父子觊觎我成乐势力不是一天两天,十年前,武凡中毁了我一个儿子,十年后,又想对白炎动手,我白歌月势必与他们对抗到底!”
“姨娘”佰茶十分吃惊的望着白歌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白歌月心头一凛,没有去解释,也没有惊慌,只是垂眸做着手中活计,似乎刚才那一番话只是佰茶的幻听一般。佰茶惊疑不定,她直觉姨娘话中有话,可是,却不明白那话究竟何意,姨娘为何说十年前武凡中毁了他一个儿子,表哥现在不是好好的么?难道,其中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隐情?
说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表哥时,才六岁,其后两年自己也未曾到过成乐,岁再入成乐城,表哥已经十岁,性格倒似乎大变,自己依稀记得,当时的表哥十分文静,每日无事,都喜欢跟在夫子身后习文,却十分厌恶习武,且身子十分柔弱,可是待表哥十岁时,已经长得十分高大,样貌似乎也变了很多,性格顽劣得不得了,整个成乐就没有他没招惹过的人家,姨父每日拿着鞭子在他身后追赶,他便撒丫子四窜,还带着自己去掏鸟窝,堵别人家的烟囱,总之,他与南宫,便是那人见人厌的夜叉小鬼。
“噗”佰茶忍不住轻笑出声,白歌月见她兀自发笑,不禁眉间一悦,也浅笑道:“倒想起了什么?如此忍俊不禁。”
“佰茶想到表哥小时候,不知为何本如此讨厌习武,后来竟那般卖力的跟在姨父身后学习,性子也变得那般顽劣不堪,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手中一顿,针尖挑破指尖,白歌月将手指放入口中轻轻一啜,佰茶见状忙道:“可是佰茶说错了什么?”
“不过是刺破了手指,没事,做针线,哪有不刺伤指尖的,时候不早了,让小蝶儿伺候你休息了,安太医说你要好好休息,万不可动了胎气,你再忍耐些日子,等到了成乐,姨娘将西郊的阁整理了,让你搬去住,那里环境清幽,气候宜人,对你的身子大有好处。”说完扬声叫了小蝶儿伺候佰茶去休息,待佰茶出了大厅,白歌月将手中针线一放,陷入了沉思。
武氏父子已经对炎儿的身份起疑,虽然当年能够佐证的人已经被自己除去,可是,就怕百密一疏,若真被他们查到炎儿并非自己亲生,这欺君大罪又岂是一般,自己一定要步步为营,小心应对了!
天空几声轰鸣,闪电撕裂了夜空,那踏夜疾行的人马在全速前进着,南宫热河抬眼看着奔在最前方那人,心底一叹。
小侯爷,虽然你不愿陷入权斗,可是,不可否认,咱们都已经无法从这勾心斗角之中抽身而出了,这弱肉强食的权势相争,永远都是强者胜,弱者亡,你是否已经觉悟,已经意识到了,还是,你依然选择逃避,不愿去面对!
夜色中那儿郎俊朗的面容凝着深意,飞扬的云眉深锁着,总是微微勾起的唇角也紧抿着,整个人已经看不到平时那种放荡不羁之貌,此时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弓!等着我,我来带你回家!
明日预告:“嗖”随着何五的那句话,一支利箭划破夜空,径直射断了悬挂尸首的绳子,扎在了武门三个大字正中间。
那高悬的尸首随着绳子的断裂而跌落,一道身影极速而来,凌空接住了尸首,与之一同坠下地面,然后一个起身,跃上了紧追而来的马背。
“弓!我来了!”
小侯爷将弓的尸首返过,用绳索在自己身上狠狠一扎。
“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