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南宫热河狠狠一扣,小侯爷霎时间清醒过来,他没有回头,依然在望着轻纱之内的那人儿,琴声已经停住,他甚至能看到奚昊眉头皱起的模样。
奚昊,走!
心底在呐喊,小侯爷身子又是一动,虽然自己的本意是让奚昊去接近那人,探听虚实,可是武飞云此时此刻的态度太过奇怪,实在令人心底不安。
奚昊冷冷一笑,道:“公子若是要听琴,请与他人一样,退出这轻纱,到外边去。”
台下已经人声寂寂,老鸨见武飞云突然冲上台面,吓得两腿发软,也不知道自己的姑娘是否惹恼了他,忙忙不迭的推开人群奔了上来,陪着笑脸躬身道:“飞云少爷莫要生气,姑娘不懂事”说完老鸨对着奚昊一瞪眼,却霎时呆住了。
这是谁?自己这畅春园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脱俗娟丽的可人儿?!
乖乖,瞧这模样,瞧这身段,这要是往诸位金主面前一站,保不准价钱蹭蹭就往上涨啊!
听耳畔一声不满的冷哼,老鸨回过了神来,急步走到了奚昊身边,低声央求道:“我的小姑奶奶,这可是当今武相的公子飞云少爷,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巴都还巴不上,姑娘可别犟了性子,惹恼了他啊。”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轻,虽然老鸨不知道奚昊是从何而来,但这么一个巴结飞云少爷的机会又怎可轻易放过。
武飞云?!
奚昊的眼眸微微一动,透过轻纱向着小侯爷那边望了一眼。
这便是让白炎差点丧命的武相之子武飞云?所以,今天白炎的目标也便是此人了?!
看小侯爷在外那掩饰不住的焦急神色,奚昊知道情形不对,他收回眼神,清澈的眼瞳直直望向了武飞云,道:“抱歉,子曦从不会与人单独相处,公子若要听琴,还请出去,若不听,恕子曦告退。”话说完,奚昊起身抱琴便要离去,武飞云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几步上前将奚昊的手臂一扣,道:“本少爷还没听完这一曲长相思,你若不与我走,我便令人将这畅春园里所有人都抓起来”头缓缓凑到奚昊耳边,武飞云似笑非笑的轻声道:“本少爷折磨人的本事,并非浪得虚名!”
轻纱被挥开,武飞云扣着奚昊的手下了台去,奚昊没有挣扎,脚步轻移之际眼神侧转,冲着小侯爷微微一摇头,然后垂眸从人群之中穿过,随着武飞云上了楼去。
“坐下!”南宫热河轻呼一声将小侯爷拉坐在了凳上,低声道:“缓一缓,待会儿咱们上楼去,若有何不对,大不了与武飞云撕破脸皮。”
小侯爷没有说话,心头却莫名不安起来。武飞云为何会这种态度的下楼来,然后竟强迫奚昊跟他离开,他与奚昊当是不识的,莫非
小侯爷心底一悸!
是因为奚昊与无瑕神似,所以他开始误以为是无瑕?可即便如此,当他发觉奚昊并非无瑕时,也不当这般态度
心底有太多不解,怕奚昊出事,又怕出现不能掌控的事情,小侯爷当真是坐立不安,南宫热河与白泽也是心急如焚,任谁都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发展,小侯爷回头道:“不行,我不放心。”正要站起,白泽突然低声道:“来了!”
三人回头一看,几个身形十分魁梧的男子出现在了门口,武飞云的随身侍卫已在门口等候,见他们进门,便径直带着往了楼上而去。
小侯爷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手一挥,将面前的酒壶整个泼在了南宫热河的身上,南宫热河骤然起身,吼道:“怎么如此毛手毛脚,这畅春园的妈妈倒是如何调教的。”
那老鸨才松了口气,听一旁又闹了起来,赶过来一看南宫热河浑身全是酒,怒气冲冲的吼叫,忙堆着笑脸用手绢将他的衣衫一擦,道:“公子爷别生气,我让姑娘带您去换。”说完回头,一副凶巴巴模样将手绢甩到了小侯爷脸上,骂道:“笨手笨脚,还不带公子上楼去换衣服。”话音未落,老鸨倒吸了一口气,待小侯爷拉着南宫热河从她身边走过,她尚未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园子里怎么会出现自己都不认识的姑娘?刚才弹琴那个是,这个也是!
“哎,活见鬼了”老鸨回身看着那上楼而去的两人,又看了看依然坐在桌旁的白泽,白泽不耐的瞪向她,道:“看什么看,别挡了大爷喝酒,还不让人收拾了桌子再上酒菜来。”老鸨忙换了笑脸点着头,扬手道:“碧春,赶紧的,让人来收拾,别扰了大爷喝酒。”
“哎”碧春应着叫了人过来,老鸨这才走开,却边走边拿眼去瞧楼上。
说起来,刚才那姑娘模样倒似乎有几分眼熟,好像的确在园子里见过,可是,若果真是园子里的姑娘,凭她那姿色,自己怎会不让她出场子。
脑中突然一闪,老鸨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楼梯旁,然后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苦了!
老鸨抬头去看那高高的楼梯,欲哭无泪。
自己终于想到她是谁了,不对,不应该说她,而是他!
要了人命的孟小侯爷哪!
老鸨恨不能掘地三尺将自己藏起来,当初小侯爷府传出消息,侯爷夫人要给小侯爷娶亲,那动静可闹得沸沸扬扬,东都适龄的大户人家谁人没踏过小侯爷府哪。偏有一日,这小祖宗为逃婚,跑进了这畅春园,不但藏在这里,且扮成了女子,当真将整个畅春园闹得鸡飞狗跳,只差拆砖揭瓦,大厦倾塌,好不容易后来被人带了回去,却让整个园子的姑娘们失魂落魄牵挂了好些时日。
这混世魔王怎的又混进来了呀!
老鸨似乎看到了不堪其苦的前景,竟坐在楼梯口抹起了泪来。
但愿这次别再闹出点事来,孟小侯爷在这里,武相的飞云少爷也在这里
脖子一瞬间凉飕飕起来,老鸨颤巍巍的撑起身子,一瘸一拐的向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闹吧闹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趁早的躲起来,保命要紧。
楼下又恢复了喧哗,奚昊被那人带着进了贵宾阁,进门见早有两个姑娘在里面,武飞云扬了扬手,让那两个女子退了出去,然后放开了奚昊的胳膊,示意他坐在一旁。
奚昊顺从的坐下了,将怀中古琴放在桌面,垂眸不语。
武飞云将身子靠入软榻,带着深意紧盯着奚昊,半晌道:“将那曲长相思弹完。”
奚昊将眼一抬,只微微一瞥,又别开了头去:“子曦在下面弹奏不过是为了生计,轻纱之后不必看尽世间百态,如今面对着少爷你一人,请恕子曦难以从命。”
“哦?为何?”武飞云带着一丝兴趣坐直了身子。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若面前那人不知我懂我,子曦手中之琴定不会为他奏响。”
“好一个高山流水遇知音,你又怎知我不知你懂你!”
奚昊突然浅浅一笑,那笑容之中却透着一丝嘲讽,令武飞云心底一堵,眉间有了不悦之色,将身子再次靠入软榻,沉声道:“你笑什么?”
“当然是你!”奚昊带着蔑视冷冷一笑:“武相一手遮天这么多年,致晋国上下动荡不宁,民不聊生,你若知我懂我,倒反而是我子曦之大不幸了!”
双眼微眯,武飞云霍然起身,慢慢走到了奚昊面前。
“很好,性子倒倔得很,本少爷,很喜欢!”
那人的脸凑得如此近,让人难堪。
奚昊身子微微后仰,想要躲开那种靠近,却被武飞云一把拉住了。
阴鸷的双眼紧紧盯着奚昊,武飞云轻声道:“竟会如此神似,若眉间多上那么一点朱砂痕”
心头猛的一跳,奚昊双眼骤然一抬,那诧异之色转眼便逝,却已经被那人捕捉到。
“呵呵呵呵”低笑着,武飞云双手愈发用力的扣住了奚昊:“你居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果然如此,说,你的真名叫什么?谁让你来的?”
“放开我!”奚昊挣扎着欲推开那人,却因气力不足根本无法挣开。
扣住奚昊的手腕,武飞云微微一愣。
此人竟没有半分内力,也就是说,他根本不会武功!
“你放开我,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唔”眉头一蹙,腕间传来的剧痛令奚昊叫出了声,手被那人扭住反转,那疼痛使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贴近着武飞云的怀抱,武飞云低着头,看着那拼命忍受的人儿,扬眉一笑:“求我,我便放了你!”
深吸了一口气,奚昊又是一挣:“子曦不过是畅春园中一个不起眼的琴师,何故招惹了飞云少爷,竟让你如此对待!”
“竟还不承认!”那人的身子愈发逼近,奚昊被他压制得失去了平衡,身子后倒时撞在古琴上,那琴被他带得摔下地面,发出一声巨响,裂成了两半。
“少爷,人到了!”
正此时,门外响起了通传声,武飞云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对于此时被人打断十分不满,却还是放开了奚昊的手,直起了身子。
“请进来。”
门被打开,进来了五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进门见阁内不止武飞云一人,不禁一愣,继而在看清面前那人儿的模样之时,眼中皆闪过了一丝贪婪之色。
武飞云眉头皱得更深,有些不耐的对那带头的道:“狄将军过来坐。”
狄戈尔抱了抱拳,大大咧咧的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一双眼却依然在奚昊身上游睃。
奚昊好不容易逃开了武飞云的束缚,身子一动便想往门边去,武飞云见状伸手将他一拉,那力气之大让奚昊回转间撞进了他的怀抱,武飞云搂住奚昊往桌旁一坐,道:“坐在这里,尽好你的本分。”
“飞云少爷,咱们要说的话都属机密,你让她坐在身旁,不觉得不妥吗?”
武飞云冷哼一笑,道:“一丝功夫都没有的女子,能翻起多大的浪!说吧,此次来京,所为何事?”
“咱们王子说,上次对付右将军李穹池的法子甚好,如今李穹池受伤即将回京,大晋的皇帝必定重新选派人手,王子问你们什么时候能将威武侯爷弄到九原去,他手中握着重兵,若能借九原之战将之铲除,无论是于我们还是于你们,都是一件大好事。”
“要将他弄去九原当然也不难,只要先搞定一人即可。”
“何人?”
“他的儿子,小侯爷孟白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