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得知夏丹青已把文娘的女儿接进府里住,眼神里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剑,寒光凌凌叫夏雪宜见了害怕。
“娘亲,你何故如此生气?叫女儿看见害怕!”
夏雪宜生来身似扶柳,她说这话时神情娇娇怯怯,叫人见之怜惜。
夏夫人本名张果儿,边关一名老兵之女,文娘乃王守备之女,真正的官家女子。
她俩同年分别嫁给周睿和夏丹青。因他们二人是好兄弟,因此文娘便主动和她妯娌相称,唤她张妹妹。
文娘嫁妆多,周睿又小有薄产,夫妻二人鹣鲽情深感情非常好,常惹得张果儿羡慕。
文娘也时时接济夏丹青夫妻俩,本来两家相处甚好。
后因周睿救夏丹青受伤,在家卧床养伤,他养伤那一月里,夏丹青日日都去周睿家里探望他。
张果儿初时觉得他应该如此,毕竟周睿救了他一命,可谁知某天夜晚,夏丹青睡梦中竟喃喃念着文娘,一声声好不深情!
她当时如五雷轰顶,气得浑身发抖,暗骂文娘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勾引人夫。
虽是官家女却还不如她一个村妇知廉耻,心中对文娘渐渐生恨。
想起往事由不得她不恨,可怜她女儿夏雪宜,被她爹抱在手里的时间还没那个丫头片子多。
好在她也不是无知村妇,这些年跟着夏丹青这种道貌岸然的人她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今日是她大意。
“吾儿乖乖,娘只是想到以前让娘不开心的事,乖乖莫怕。”
她轻轻拍拍女儿的手安慰,转头对着小丫鬟杏花说道:
“去让管事叫郑裁缝来,说府上有贵客需要裁衣。”
小丫鬟依言退下,张果儿冷笑,面子上的事谁不会做,她与夏丹青感情早已变淡,看看夏雪宜就知道,快要及笄的她连个弟弟都没有。
夫妻俩冷冷清清多年,坊间传她是母老虎管得紧,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他那个人有多虚伪。
哼,喜欢又如何,文娘到底因他而死,活着的人永远笑到最后。
迎春趴在姥姥身边睡了一晚,她舍不得离开她。自从被劫持分别后,已有近四年未见。
姥姥引以为傲的一头乌发早已不见,满头花白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
她好像心事重重,眼底淡淡的乌青提醒迎春她昨夜并未睡好,或许一夜未睡。
“姥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许姥姥慈爱地抚摸她左脸红斑眼神迷离,像看她又像透过她想起什么人来。
“我在想,你找到我到底是福是祸。你不在身边我怕你在外饿死,你回到我身边……”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文娘的死是扎在她心口的一道刺,夏丹青他就是个禽兽。
“你爹是个傻的,希望你不要像你爹那般识人不清。”
迎春不解,姥姥说话太过深奥,她只知道她见了姥姥心定下大半。
再过两个月便是她十五岁生辰,她爹留给她的祖产和房契并未丢掉被姥姥妥善保存。
既然东西都在,她们回汴京祖宅就是,不知道夏丹青肯不肯放人。
人不经念,说曹操曹操到,夏丹青带着管家亲自安排迎春起居。
他进屋便对着许姥姥施全礼,可惜未得到她半分反应,好似他这么大个活人在她眼里不存在。
迎春诧异,许姥姥不过是她娘奶妈,如何当得他三品大员施全礼。
她不回礼,夏丹青也不恼好似早已习惯。一旁的管家大气不敢出,喏喏躬身守在旁边听吩咐。
未等夏丹青开口,迎春抢白道:“夏伯伯,侄女对伯伯救我祖孙二人于水火之中铭感在心,如今我们二人得以团聚,想回汴京祖宅安放父母牌位,祭奠父母在天之灵,望伯伯成全。”
“这话怎么说的,我与你父亲形同手足,从小你最喜欢的不是夏伯伯吗,怎么现在生分了?你父母不在,夏伯伯的家便是你的家!”
说完他便招手唤来管家,“带姑娘去小轩窗,一应用度,照小姐份例来。”语气不容分说带着决断。
“且慢!”迎春叫住准备离开的管家,泪眼婆娑地求他:“夏伯伯待迎春的好,迎春没齿难忘,迎春求夏伯伯让我回去吧,侄女以后还能靠谁,只能仰仗您,但我与姥姥失散多年,还未替父母尽孝道,求伯伯成全!”
她这样说到堵的夏丹青无话回他,原以为她是嘴笨无主见,看来小看她了。
“好吧,你且歇息几日,我派人送你回去!”
许姥姥一直目送他出院门后,拉着迎春手道:“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姥姥,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我晓得,我和他太熟悉,他早晚会对我脸上这道红疤起疑心,日日在一起迟早露出破绽,我爹说了,这张图比我性命还重要,它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
“呸!什么叫比你性命还重要,待回到京中,一把火烧了它,你的命在姥姥眼里最贵重!”
“姥姥……”
她埋在姥姥怀中抽泣,这是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无论如何,她也会好好照料她。
迎春想起灵素,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回京无论如何也要有人保护她们。
她不相信夏丹青,尤其看到姥姥后,她觉得姥姥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沈浪,同在临安城,不知他此时正在做些什么?
楼外楼屋顶上,沈浪难得和慕云白坐在一起喝酒。今日慕云白舍去甜滋滋的金华酒改陪沈浪喝竹叶青。
他总觉得日子太苦心也跟着苦,总要让他吃点喝点甜的才能稍稍平复。
如今身边换成沈浪,微苦的竹叶青竟也品砸出两分回甘,从来不是东西不对,看人罢了。
“阿浪你有心事?”
“嗯。”
沈浪低头不语,盯着手中酒瓶发呆。他不喜欢慕云白,讨厌他发家手段卑劣,恶心他对自己心怀不轨,恨他没有底线教唆自己劫持周睿幼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迎春是周将军女儿的事他都知道了。
他心中烦闷想要喝酒,对前途一片迷茫不见前路,想来想去,身边竟也只有慕云白一人曾经和他是朋友,曾经!
“我想从军!”
“从军?!”
慕云白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他怎么会突然想去从军?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我沈浪空有一身武功留在临安无所事事,不如报效朝廷。”
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慕云白灌进大口酒,烧得嗓子眼火辣辣。
“明日我陪你去夏府归还周将军骨灰,是打是罚,我慕云白一人承受。”
皓月当空,楼外楼里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楼顶上两具寂寞的灵魂孤寂地饮酒再未交流。
慕云白雪白袍摆自屋檐垂泻而下迎风招展,亦如他此刻心情,他与沈浪相顾无言胜有言。
灵素盯着雪白袍摆发呆,除了慕云白,谁还会穿得像家里死了人。
可他穿着就是好看,那白色布料每动一下灵素的心跟着跳一下,慕云白啊慕云白,只肖你回头看看我,为你死了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