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遥这里的牡丹酿自然不是凡间物,如娇娘这等鬼怪一饮之下也是酒香萦唇。温润的辛辣口感透过胃里向身体的所有部位传递着温暖的信号,牡丹花香便沉淀在了最深处像是一颗香丸源源不断的散发着香气。
娇娘颇爱这个味道,又赞了一句“好酒”,这才微微弯了眉眼道:“我知道你的担心,原先陈梦来盘踞江州多年,如今这块大石头被人骤然踢开,谁不想一舒志气做地头蛇呢?据我所知,江州袁琦、罗瑶等人素来与陈梦来不和,只是屈于他的威势才暂时低头罢了。”
乐遥疑惑道:“你所说的陈生或许与那昔日厌魂烛的主人有所联系,也不过是猜想,无需为此犯险。既然一开始他也没有对你下杀手,想必是你身上有着他想要的东西,与其你奔波劳碌,何不静观其变呢?”
在他所构筑的这个世界中,日月变化都是按照他的心情。此刻斗转星移,月照当空,淡金色的水一样的光芒充盈在空气之中,他素来爱穿的毫无花纹的黑,此时便像是镀上了一层水银似的,背后亭台楼阁古朴大气,映的他置身其中宛如玉雕,偏偏勾唇一笑百般艳色如花,奈何他气质虽然温润却冷情,总不会叫人觉得这是个女子去。
正因这男子的容貌,枝头的鸟儿侧颈合翅低了啁啾,脚边曲水的游鱼也慢下了尾。
娇娘托腮如同赏画似的赏他,末了轻声道:“卧榻之侧,我总是不安心罢了。何况现在有了白翊,我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在他身边,难免会担心有恶意的人。”
说到这里,娇娘竟然叹了一口气,开起玩笑道:“从前一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惯了,也没有想到会有拖家带口的这一天。”
不知为何,她含笑说出的这句话本应该是灌了蜜糖之后和老友的分享,却化成了一根牛毛小针一下子扎进了乐遥的心里。心脏有些酸疼发苦,毫无缘由的要垂下唇角表达不快。
乐遥执杯饮下一杯牡丹酿,那温热的酒气驱散了他心中的郁郁,这才抬头道:“这是福气,旁人求不来的。”
娇娘忽然觉得乐遥的这句话说得怪怪的带着酸气,忽然觉得被单身狗嘲讽的莫名快感,得意的扬了扬嘴角,自己从酒壶中斟了一碗牡丹酿入唇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和乐遥聊家常道:“我有件事情,有些疑惑,自己又想不通,你若是肯,不如帮我想想?”
乐遥被她这种自然熟练的亲昵取悦,又暗恨自己如此容易被取悦,故作冷漠道:“哦?什么事?”
娇娘并不在意他忽然变化了态度,回忆道:“我觉得,白翊有些奇怪。”
事关白翊,乐遥竟然有些上心,追问道:“怎么了?”
娇娘想起之前在城郊艺术馆的事情,疑惑道:“从前,我并没有觉得白翊与其他凡人有什么区别,可是上次我竟然发现他似乎能够看见一些凡人看不见的东西。更奇怪的是,我本想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保护符,可是我的灵力竟然在触碰到他的时候像是被一层保护罩融化了……”
娇娘说起来也不是太确定,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补充道:“更是水进了热锅,滋啦一声,蒸发了……”
乐遥有些意外:“许是他家拜了什么保护神,有所信仰保护。”
娇娘摇头否定了乐遥的这个猜想:“我并非没有这么想过,可是之前我也曾遇见过家中请了保护神的凡人,哪里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何况我的修为已经千年,总不至于一撞见就被打成这个样子。再说了,他怎么就能看着鬼怪呢?若是阴阳眼,还有大了以后才会有的?”
乐遥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又不太敢确定,只有犹疑道:“会不会,是他和你相处的时间过长,沾染了太多阴气,所以对鬼怪之类的东西有了感知?”
乐遥说到这里又否定了自己:“可若是如此,他应该更趋近于阴人体质,怎么会抗拒你的护身符呢?”
他此话出口,刚开始还不觉得,可是下一瞬间这话在心里打了一个转竟然发觉这句话说得像是刻意拆散谢娇娘的因缘似的,不知道这里面是否包藏了自己的祸心,一时之间竟然神色恍惚,连带着在处空间的房屋边缘都有些扭曲。
谢娇娘没有注意这些细节。
她被乐遥的话吓到了,磕磕巴巴问道:“怎么,我也会影响到别人的体质吗?”
她没有系统地了解过这些知识,基本上是靠着武力说话,和白翊在一起的时候只在意爱情的欢喜,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乐遥更不想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几句话让谢娇娘生了其他心思,奈何谢娇娘再三追问,这才蹙眉道:“是有这么一种说法,鬼怪是极阴寒的体质,若是单单与凡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都会给凡人的运道带来影响,譬如养小鬼就是这个意思。你与白翊相处时间久了,或许他身上带上了你的气息也未可知。”
娇娘慌乱道:“可会,影响他的寿命和健康吗?”
“不清楚,”乐遥实话实说:“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口耳相传,并没有确凿证据。其实你也不必忧心,若是当真如此,他对你的护身符的抗拒就无从解释,或许是他家有高人护持罢了。”
娇娘心中惴惴不安,就算是有一个可能她也不愿意冒着这样的风险。她不需要一味掠夺白翊的温暖,也不需要白翊用生命来保护她。她只是一个人久了,想和另外一个人有一个白头偕老的机会。
她饮下杯中最后一口桃花酿,望着空中明月竟然有些痴了,心中的情绪搅在一起说不清楚的是难过还是不舍,最后惨淡道:“我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都是我不周全。”
乐遥还要再劝,娇娘已经放下杯子站起身来与他道别,摇晃着出了乐家的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