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死城三

林茵上了车，却没把墨镜摘下来，直接启动车子，走了。

“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车子朝着他们进来时相反的方向开去，张威判断，这是要到镇子的另外一边，眼看着前面就要出镇子了，林茵往左打了方向。

车子在一条小巷里开着，张威心想，这时要是对面有车，可没办法交汇，他刚这么一想，自己就笑了起来。

这地方连鬼都没有，哪里来的车。

张威不知道林茵钻进这小巷来干什么，林茵也不言语，从那个水门湖的埠头站起身后，林茵总共就说过四句话：

“豆腐张，在画什么？”

“画得真好，能松给我吗？”

“算了，你把我画得有点可怜啊。下次，画一幅开心的再送我吧。”

最后一句就是：“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一直到巷子快走到底，林茵才把车子停在一座院子门口，她摘下墨镜下了车，张威跟着也下去。

这院子和前面张威去过的院子差不多，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林茵一边朝里面走着，一边叫着：

“鸡蛋老姆，鸡蛋老姆。”

张威吃了一惊，她这是在叫谁？

更令他吃惊的是随着林茵的叫声，右手那间低矮的房子，房门打开了。

张威吓了一跳。

“这里还有人？”

“嗯，整个镇子，就这么一个老人还在。”

那一个老太太看到林茵，就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呵呵地笑着。

张威看到，这老太太的脸上都是黑釉，衣服穿得很整齐，但那衣服很脏，显是很久没换，一直都这样穿着。

已经是夏天了，她还穿着厚厚的夹袄，人还没有走近，一股难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老姆，鸡蛋老伯回来过没有？”

老太太凑近林茵，压低了嗓门，神秘地说：

“来过了，又回来两次，他和我说，过几天还要回来。”

“儿子呢？”

“读大学去了，他已经读了好几十所大学了。”

“哦，怪不得一直没有时间来。”

“要来的，他爸爸说，儿子一毕业就回到镇上，要来当镇长呢。”

林茵笑着点头，她转身和张威说：

“豆腐张，帮我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好，搬哪些？”

“都搬下来，尾箱里也是。”

张威这才知道，车里面的东西都是给这老太太的，主要是瓶装的饮用水、八宝粥、饼干、沙琪玛、核桃酥等等吃的。

还有花露水、仁丹、清凉油、肥皂、毛巾、蜡烛、火柴等用品。

张威搬得满头大汗，林茵从带来的毛巾里抽出一条扔给他，告诉他院里有井。

张威在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一个简陋的水泥台子边上，有一眼手压井。

井水清凉，张威洗了把脸，再朝那边看看，见林茵和那老太太都在屋子里，他索性把恤脱了，擦了个身。

等到他往回走的时候，林茵也正和那老太太告别。

他们把车倒出巷子，那老太太一直站在巷子的尽头看着他们，呵呵地笑着。

“这老太太是谁？”张威忍不住问。

“就镇上一个普通的老太太，以前在街上卖鸡蛋的，所以都叫她鸡蛋老姆。”

“她怎么还在这里，没地方可去？”

“哪里，不肯走，政府把她安排到了养老院，但她去一次就逃回来一次，后来，谁也没办法，只好随她了。”

离开了老太太之后，林茵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她向张威介绍了这个老太太的身世。

老太太的脑子有点毛病，但生活自理没问题。

她脑子坏掉是因为她40几岁那年春天，有一天他丈夫带着儿子上山挖笋，结果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镇里组织了几千人，找了三天，差不多把镇后面的这一片山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他们的踪影。

有人说会不会是掉进山崖了，但大家认为不可能，因为这一片山总共就那么两三处有些危险的山崖，但那崖上崖下也都找遍了。

有人猜要么被动物叼走了，大家也认为不可能，这附近最厉害的动物也就是野猪，野猪是会伤人，但没听说过野猪还会把人吃得渣都不剩的。

最后大家能接受也公认的结果就是，这父子可能根本就没有上山，而是去了外地，更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在杭城见过他们父子。

别人说你是不是眼花，说见过的那人一口咬定，他说哪里会错，我一叫他的名字，他抱起儿子就逃了。

这一来丈夫家的亲戚就不肯了，吵上门来，逼问鸡蛋老姆到底做了什么事，她丈夫才会带着儿子离家出走。

鸡蛋老姆死活都说他们一直好好的，那天自己的丈夫确实是带着儿子上山挖笋了。

镇上的派出所也来了解情况，鸡蛋老姆就是这么个说法，后来就有点疯疯癫癫了。

时间长了，大家觉得离家出走的说法也有点牵强。

夫妻再有矛盾，丈夫即使是真的离家出走，他不和鸡蛋老姆联系，总会和自己的父母兄弟联系的，又不是杀人放火畏罪潜逃。

再说小孩子在外地，不管是要上学还是后来就业，户口和身份证都是必须的。

他们只要还活着，这个总是要办的，即使自己不愿回来，也会委托家人来办啊，哪个来办，派出所都会知道。

这事怎么也说不通，反正人就这样失踪了。

纳米打印机出来以后，田也不要种了，工厂也不需要生产了，像水门这种远离高速公路、交通不便的城镇，就开始整体搬迁。

政府先是给鸡蛋老姆分了房子，但她怎么也不肯搬迁，说她要是走了，她老公和孩子回来就找不到她，她死活要在这里等他们。

一次次做工作，一次次动员，怎么也没有用，她就是不走，后来连所有的政府机关都搬走了。

搬走以后到了新的地方，水门原有的镇政府机构都解散合并到新居住小镇管委会，水门镇政府是一个单位也没有了。

镇政府做的最后一个决定就是组织了一些妇女干部，把鸡蛋老姆强制送进了养老院。

没想到她到了养老院一个多星期，就逃了出来，一个人走路走了五天五夜，又走回这里。

后来养老院又来带回三次，她又逃了出来，养老院毕竟不是监狱，他们也没有办法。

而且每次逃出来，她都是走路走回来的，这样在路上比在这里还更危险，养老院最后没办法，就想，只有等到她走不动了，再来带她。

反正医疗系统能远程监测她的身体状况，有什么情况，马上能知道。

“她的病，基因修复也没有办法吗？”

“治了两次，每次住院住了一个多月，回来好了十几天，又变成老样子，专家也解释不了是什么原因。”

“那这里连电都没有了，她怎么生活？”

“这个倒没关系，反正她又不用电器，水是井里有的，另外，孙总每个月会派人给她送一次吃的用的。我们今天来，我就把这个月的带下来了。”

“原来这样，她和孙总是亲戚吗？”

“不是，一个镇上的，也都认识，以前经常在孙总的炒货店前卖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