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那梦于她只是伤情,那么于姑妈便是挖骨之痛、凿心之恨。
苏清珈小心握着韩皇后越发冰凉的手:
“姑妈,你别难过,还有阿珈在。”
韩皇后身子颤了颤,巨大的悲伤掩去,她露出个惨淡的笑容:
“阿珈,好孩子,姑妈不难过,只是想到那可怜的孩子,我心里疼。”
“姑妈……”
少女讷讷,不知该如何安慰。
韩皇后抱紧她,像是寻到了依靠:
“放心,姑妈不会让他们姓赵的白欺负,不过我信不过旁人,阿珈,你能帮姑妈吗?”
苏清珈毫不犹豫的点头,忽然,她目光灼灼:
“姑妈,或许我知道该去哪里找表弟。”
“梦里表弟因为少年时在平州受了不少难,每次谈到这个地方脸色都沉上几分。”
韩皇后不敢深想自己的亲儿流落在外受了多少苦,又是如何因为那贱人的儿子毁了容,想多了,怕忍不住现在就去杀了赵湛父子。
她隐忍着,和苏清珈道:
“那就去平州吧,去把我那可怜孩子带回来,其他的事让姑妈解决。”
她不期望梦里十年后才找回的亲儿能多快寻到,但只要盯着赵帝,总能找到线索。
不过有些事太危险,找个由头送走阿珈也好。
中秋夜后,李相嫡孙与太学女子传出私情,承平侯大怒,登时要退了两家亲事。
不忍侄女受此委屈的韩皇后亦向赵帝请旨解除李韩两家婚约,另赐婚李丰棠与太学女子孟苇,帝允之。
又两日,八月二十一,苏清珈告别京中亲友,借口替外祖寿国公一家重阳扫墓去往平州。
“清珈!”
刻着承平侯府雕花云纹的马车刚驶过城门,便有马蹄急急从后传来。
李丰棠向来温润内敛,但这几日的退婚赐亲早已超脱预料,尚且稚嫩的少年一朝经风雨,如何能接受心爱的姑娘就要与他彻底形同陌路。
他是不信那些传言的,更不愿相信清珈会真的不要他,直到圣旨降下,恍如晴天霹雳。
“清珈,你出来见见我,求你了,我和孟苇真的没有关系。”
“清珈,别赌气好不好?我不想娶她,我的妻子永远都只有你。”
“清珈……”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不过车内的人并没有出现。
“李公子,你我之间已无婚约,还请回吧。”
明明太阳高照,李丰棠却觉得身处数九寒冬,心口撕裂般的疼:
“没有,清珈……”
“祝你与孟小姐新婚将成,百年好合。”
马车里有人敲动车厢,车夫挥动马鞭往城门而去。
车帘飘起,隐约还能看见清俊少年的身影神魂落魄呆立马上。
*
从平州城南门主道往内,到处都是车马喧嚣、人流如织的景象。
一驾自京中来的马车在其中夹杂行着,但见车内铺满软褥,坐架改成的矮榻上卧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听着马车外各处店家的叫卖声出神。
她长相极好,鹅蛋脸,悬胆鼻,纤眉入鬓,乌发垂落,一双碎星眸子,见人便含三分情,哪怕面上带着病容,不似平常人家女郎芳华活泼,也自有一股娇矜在。
“小姐,这平州城里可真多好吃的,我都闻到肉臊子香了!”
这次出门只有性子略显跳脱的玲珑陪着,小丫鬟跳脱归跳脱,眼力见是半点不少,一路上尤其小心的避开了和李家少爷有关的消息,尽挑些有趣好玩的东西逗小姐开怀。
苏清珈轻咳两声,接过玲珑递来的茶盏润润口,兴致怏怏。
她的身子骨和梦里真是没有半点区别,七八天的车程便受不住了,显些要病倒。
忽然,前行的马车停下来。
“咦,外面怎么回事?”
玲珑敲敲马车壁扬声问,赶车的家奴忙靠近车厢回道:
“姑娘,不知是谁家的奴仆逃了,主人家来找,把前面的马车都叫停下来说要检查有没有藏奴。”
苏清珈闻言,星眸微微抬起,伸手掀开两侧的帘子,瞧了几眼放下。
“让苏厘拿令牌去,打听清楚是谁家的动作再回来。”
玲珑幸灾乐祸:
“是,奴婢这就去!”
来回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次没人再敢拦他们,马车走出府兵的包围,晃悠悠往城中去。
正午时分,苏府老宅。
几个婆子丫鬟们进进出出收拾着,玲珑边把带来的衣服装进柜子,边向苏清珈说着新探来的消息。
原来那派府兵无令私查的是六月底今上下旨调职进京的宣武将军家。
他女儿在路上捡了个男奴,甚是喜爱,谁料男奴入平州后竟然偷偷跑了,故才闹出这么些事。
玲珑冷哼一声:
“宣武将军倒是替女儿认了错,还想捏着身份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陆知府便直接将参与的府兵都押进大牢去了。”
有些事连她这个丫鬟都通晓,那宣武将军不知哪来的大脸,以为京城近下还能像他在边陲之地那般作威作福吗?
苏清珈漫不经心听着,直到听见宣武将军府。
她心中一紧,梦里和假太子纠缠不休的女人,正是宣武将军的庶女。
那庶女言谈行径都颇为古怪,记得梦里姑妈见了后还很厌恶说她与妖妃柳纯合有那么五六分的相似。
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有没有她的手脚。
说来堂堂宣武将军府还会缺个奴仆不成?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只为找一个逃奴……
“有那逃奴的消息吗?”
玲珑怀抱一件月白绣牡丹的长衫侧着脑袋想了想,回道:
“这个倒不大清楚,待会奴婢再找人去打探打探。”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逃奴能引得将军小姐大动干戈的寻找,玲珑只想着便觉得好奇极了。
苏清珈摇摇头:
“衣服让他们收拾,你现在就去找苏厘,让他亲自查,务必找到那逃奴。”
不知怎的,进府后她心中便一直莫名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