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章(1 / 1)Wuli乃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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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请原谅我。

她是那般的娇艳,

如晨间饱蘸露水的玫瑰,

以至于为了她的一吻,

我垂下我的头颅。

——《忏悔诗·傲慢》

“轰隆——”

“哗哗哗——”

一道拇指粗的紫色闪电划破暗沉的夜幕,照亮了一瞬黑黝黝的森林纹理,转眼,瓢泼大雨继续毫不留情的倾泻而下,黑暗迅速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公、公主,前面有座城堡!”道路变得泥泞,眼前伸手不见五指,时而被路径上横生出的枝丫勾起马车窗帘的一角。

着青草色宫装的女仆,即使被允许坐在马车的外围,依旧被大雨浇乱了头发,浑身湿透,原本精致的裙子此刻泥点斑斑,紧紧贴住她玲珑的身体。

终于,借着刹那间闪电的光亮,女仆惊喜的发现不远处有尖尖的高塔角——专属于城堡的一部分。

“真的吗?!”马车最里面,这个大陆上最备受宠爱的公主——萨尔·塞西莉亚,如百灵鸟般动听的声音传了出来,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喜。

“快,快点儿。”公主迫不及待的催促道,“告诉那户平民,我们是皇室的贵族,他们不会敢不接待我们的——我们还会给他们钱,只要一点点,就足够他们吃喝不愁了。”

“是,公主。接待皇室将会是他们一辈子至高无上的荣耀。”女仆应道,忍着身体面对狂风时难以自抑的冰冷和战栗,从马车中探出半个身子,因为外面的狂乱动静实在太大了,她不得不张大嘴使劲的喊,声音充满了不耐,“马夫,快点到那座城堡里去。”

“城堡?哪儿来的城堡,我在这儿自小长大五十六年,从来没有在森林里见过有什么城堡。我们不能过去,那是塞亲王的诅咒。”马夫哆嗦着嘴唇,粗粝的大手紧紧握住马的缰绳,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风雨声太大,而且在说到“塞亲王的诅咒”几字时,天际忽然又炸开一道紫光,噼里啪啦,马车刚刚路过的地方顿时一阵剧烈的抖动,“窣窣”几声,几抹大树的影子在粘稠的黑暗里应声而倒,一股木头烧焦的独特味道在潮湿中弥漫开来。

雷电很近,甚至差点儿就要劈到他们。

“啊——”公主和女仆吓得同时惊声尖叫起来,女仆倒好,只是受了惊,公主塞西莉亚却是直接吓破了胆子,崩溃的掉下眼泪,面色苍白,唇瓣因为紧张被她自己咬得可怜兮兮的红肿破皮,渗出点血珠。

她的指尖紧紧捏着一方嫩黄色的手帕,无声的流泪,狭长的眼角不知何时飘了一抹红,泛着好看又诱人的粉红色。

“我、我就不该来……参加什么诞辰宴,我凑这个热闹做什么……为什么他们的宫殿偏偏要隔一座山头建,我萨尔家是哪里苛待了他们,他们不知道若被些多舌的人知道,又要说萨尔家的不是……他们是蠢猪吗?”公主无助地蜷缩在马车床帐一角喃喃,又是后悔又是埋怨,越说越委屈,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泪水,干脆双手捂住眼睛呜咽起来。

“还、还有……这算是什么路?一路上,走走停停,磕磕绊绊……我、我浑身都疼,哪儿有这么个折磨人的法子?”塞西莉亚越说越悔,只恨为何以往的清闲自在处不去,偏偏选择了来遭受这么一罪。

向来鲜少出门的她哪儿知道,路虽的确颠簸了些,但于马车的行驶照样无多大妨碍,到底是她太过细皮嫩肉,轻轻碰了一下桌角,雪白的皮肤都能青紫一片、酸痛良久。

在风雨来临前,女仆是贴身侍候塞西莉亚的,哪儿能不知道公主一路上的委屈、苦难,听见公主细细小小的呜咽声,只把她的心都快哭碎了,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她急躁起来,连连拜托,“老人家,求你了,快些吧,我家公主她受不住。”

至于之前老车夫说的话,全被她选择性忽略了。

“这、这不行……我……”

眼看老车夫又要拒绝,女仆赶忙道,“你只要将我们送到城堡五尺之内,送到了,你走便是。五尺距离,想必那个什么诅咒再怎么样也干系不到你身上去。”

一时,老车夫苍老的脸上流露几分犹豫之色。

女仆窥见他的动摇,再接再厉加把火,“送到了,公主就结了你的这趟辛苦钱,还多送你几枚叶子。”

块状金银笨重,携带不便,流通晦涩,向来由钱行打造成一枚枚小巧精致的叶子,由金线串起来,用于交易。

老车夫最终还是咬咬牙答应了,他毕竟年迈,没几份好活干了,那样丰厚的工资,他很难拒绝。

女仆终于得到了同意,自然是欢天喜地,进了马车内部,计算着将叶子一事跟公主先说了,再好生安慰公主一番。

至于什么诅咒?指定是些逸传,女仆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阴沉沉的森林深处,暗紫色的高大城堡依旧沉默的立着。

不知设计者是何意,城堡的窗户很多,在啪嗒啪嗒的雨夜中,反射着凌凌的光。

似是无数只巨兽的大灯泡眼,支棱着,伪善的,不怀好意的,冷冷俯视着远远从小径处驶来的一尊马车,慢慢的、慢慢的,走进它的视野。

天边又一声骤响,闪电亮了又暗。

“五尺,差不多嘞。”老车夫扬了扬缰绳,勒住马头,以往温驯的红棕马不知为何躁动的甩着马头,不安的刨动着马蹄,鼻孔剧烈的一张一合发出粗粗的喘气声,老车夫不得不抚摸它的鬃毛以示安抚。

“喏。接好。”女仆把说好的叶子递给老车夫,转身去将马车里的公主小心的扶下来。

老车夫拿了钱,恐久留在此会生事端,立马驱马离开。

而公主到底身子娇弱,被扶下来后,还是脚软手软,软成一滩瘫在女仆的肩上。

她喘着轻轻的气声,眉目粉红,微张的红唇也在轻轻的喘气。

她倚着女仆抬头,夜色中,眼前的城堡高得出奇,似乎高得永远望不见顶头。

她不知道,有不可名状之物,同样潜伏在黑暗中,像她望着这座城堡一样望着她。

视线肆意的游离在她身上,从裙摆到指尖,从腰肢到胸脯,从脖颈到发丝,从鼻梁到眼睛,最后,转而定格在了她的红唇上。

谁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心中的恶念丛生?

嘈杂的雨声不休。

女仆扶着公主,站在城堡的门前屈指敲了敲,标准的三下即停。

等敲完,女仆才蓦地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在皇宫里了,这样优雅又有分寸的敲门并不适用于眼下这种状况。

心思一转,打算大力的拍门。

结果,在雨声下本应该听不见一丁点儿声响的敲门声,“吱”的一声,黑色、左右有玫瑰雕饰的大门开了。

“你好,客人。许久没有人拜访这儿了。”低沉、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

门开,露出一张年迈、布满皱纹的老人的脸,他有头棕色的耷拉在脖子处的干枯卷发,穿着玫红色的燕尾服,两只手上戴着白手套,其中一只手拄着根镶了块红宝石的原木手杖,看见塞西莉亚时,眼底透露出惊异的光,“而且客人竟然还是那么……”

未尽的话语总是含蓄、令人遐想的多,女仆不悦的站出点儿,转身遮在公主面前,于是老人只好将仍带点儿未退去惊艳的眼睛收回去。

“我的小姐是这个大陆上最尊贵的公主——萨尔王室的独女,不得用这等无礼的视线看她。现在,公主想要屈尊在这儿借宿一晚,请你答应。到时你的主人将有丰厚的报酬。”女仆冷冷的盯着老人说道,说着请求的话,口吻却强硬得堪比一块石头。

她自然看出来了,眼前的老人只会是这座城堡的仆人或管家,要想征得借宿的同意,只能从主人下手。

按理说,听到王室的名头,一般人都会惊吓再受宠若惊。

而老人的神色却未有任何异样,只乐呵呵的、和蔼的笑,“自然。能为萨尔王室是我的幸事。我叫赫尔,是这里的管家,你们可以直接称我管家。”

他将右手放置左边的胸口上,恭敬无比的弯腰向塞西莉亚行了个礼,随后伸手示意塞西莉亚和她的女仆进去,“我们已经收拾好了客房,欢迎入住。”

什么叫“已经收拾好了客房”?这种叙述方式,简直像是塞西莉亚提前预约好了城堡的房间,所有的人都在静候她的光临似的。

女仆听了,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而公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路上的经历已经把她折磨得身心接近崩溃,塞西莉亚紧紧捏着手里女仆的肩膀,蓝色的眼睛露出急切、惶惶的神色,“好、好,带我们进去。”

地上铺着柔软的酒红色的羊毛毯,拥有繁复花纹的墙壁上挂着一盏盏吊脚灯,立在灯罩里的蜡烛的火焰散发着跟壁炉里的柴火一样温暖的黄光。

明明城堡内部的装修布置无不讲究、精致,但塞西莉亚跟在赫尔的背后,望着在昏暗的光线中,赫尔虽努力挺直,却仍不可避免有些佝偻,步履蹒跚的背影时,她双臂抱着自己的胸脯,莫名背脊凉了一下。

“好困……”她低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呈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覆在眼睑下,只以为自己疲倦过头了,因此有了些奇怪的感觉,现在的她只想快点把身体埋进温暖的被窝里,好好的睡一觉。

赫尔提着盏玫瑰样式的金色油灯,一步一步领着塞西莉亚和她的女仆走上二楼。

塞西莉亚扶着雕刻精美花纹的楼梯扶手,提着宽大的、跟她美丽的眼眸一样天蓝色的裙摆,小心的跟随。

明明到处都是烛火,城堡却处处昏暗,城堡的房间又多,从外面的房门的造型来看并无不同,以至于恍惚间,塞西莉亚生出了自己走在迷宫中的错觉。

楼梯拐角处,右转,老管家慢慢踱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很轻,但在过分幽静的城堡里显得清晰可闻。

终于,老管家停在了深处的一间房间前。

他把油灯挂在了房门的把手上,扭过头,冲塞西莉亚彬彬有礼的微笑,“客人,到了。浴室里随时为您准备好了热水,餐桌上有着最新鲜可口的草莓和蛋糕,希望客人能够度过愉快的一晚。”

一切,怎么能这么及时,这么贴心,出现的这么刚刚好呢?

若是其他人,想必已是心生疑云了,可塞西莉亚身为公主,所到之处,哪一方面没有提前被下人打点得稳妥、仔细?是以塞西莉亚听完老管家一番话后,并未感到任何异样——她永远能够受到最好的服侍,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只是在她听到“浴室”一词时,塞西莉亚才突然发现自己浑身黏腻的过分。

公主有着并不算轻微的洁癖,一路上的舟车劳顿,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折腾出了一身薄汗,公主何时这么狼狈不堪过?此刻的塞西莉亚一想到不知道多少肮脏的东西攀附在她的身上,她便难以忍受。

“好的。你退下吧。”她迫不及待的说,这次的迫切是为了能够尽快的沐浴。

老管家点点头,仍保持着微笑,微低着花白的头颅,慢慢屈身后退离开了。

而女仆,按照身份地位,自然是不可能跟公主住在同一所房间里的。

为了方便公主随时的召见,女仆的房间被安排在了公主房间的隔壁。

塞西莉亚提起被挂在把手上的油灯,迅速的开门进了房间,并且很快反锁上了门。

女仆没有要事,自然是去了她自己的房间。

城堡似乎随着两间房门的锁上,更寂静了。

没有人知道,离去后的老管家,在下楼下到楼梯的一半时,他忽然站住。

他把脸庞昂起,皱巴巴的脸对着正远处的一扇大窗。

窗户是玻璃制的,被关得严严实实,但可以看见外面沉沉的乌云。

周围没有一个人的影子,老管家却又露出微笑。

“主人,您喜欢那位公主?”他问道。

没有声音回应他。

“主人……”他嘶哑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在黑夜里像被摩挲的粗糙的砂纸,“我也喜欢。”

“好喜欢……”他喃喃道,音调古怪,浑浊的灰色瞳孔里,有一瞬间,闪烁一丝红光。

依旧无人应答。

只有窗外的雨声,偏执的拍打着窗户,裹挟着狂风,像有人在雨夜中呜咽着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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