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的脾气很好,真的很好。他很少生气,就算生气,也从来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只会用语言让自己不痛快的人也变得不痛快。
可现在,他变得很不一样,怒意和杀意成了实质,在身后笼罩出了一层朦胧灰影,像是要把奥莉薇整个都吞下去,骨头都吐不出来。
奥莉薇呆呆愣愣的看着以撒扭曲的面孔,眼泪珠子又不争气的冒了出来,啪嗒啪嗒顺着曲线分明的面颊往下掉,“不是就不是,你凶我做什么?跟我跟我有关系么!”
“没关系你给我在这上面写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宁可刻在桌子上也不肯亲口告诉我?”以撒看着奥莉薇掉眼泪,心里软了软,手指尖敲打了一下桌面上那三个醒目的大字。
“又不是写给你的,自作多情,放开!”奥莉薇转身推搡着他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力道不小,但显然没有真的用全力。
以撒叹了口气,身体微弯从后头抱住了她,轻轻往奥莉薇的耳边上吹起:“别闹了好不好?你都为我堕境了,怎么能放开。”
堕境。
一说到这两个字,奥莉薇精致的脸蛋就又紧了紧,深深的吸了口气,问:“那你喜欢我么?”
“喜欢。”
“那苍耀石呢?”
“也喜欢。”
奥莉薇冷笑不止,反问道:“那如果我让你二选一,你选谁?”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要。”
以撒就这么看着奥莉薇,双手提着黑袍的后领拎起,在她的抗拒声中调转了方向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然后一把探进了衣袍的下摆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根粗糙的木长笛。
“你要是不乐意,我不勉强,把这笛子和衣服还我。”以撒避开了奥莉薇伸过来夺取的手,然后点了点她身上那件黑袍说。
奥莉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俏脸依旧白白的,她低下头像是在思索考虑着什么,目光却留在了那根木长笛上挪不开,犹豫抽搐了很久很久,这才伸手捏住了木长笛的一角,小心翼翼的收到了自己的袖子里,捂得很紧。
“都是我的,我不还。”
以撒点头,拉着她靠近,也说:“都是我的,我也不选。”
奥莉薇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抿着唇欲言又止,眼神莫名带着怯。因为以撒之前生气的样子太过可怕,她不敢再问了。
“我不是魔族,不是。”但以撒却抢先开了口,用温柔的声音抚平了少女的不安。
“无所谓,反正你是以撒,以撒是你。”奥莉薇慢慢弯起了眉梢,轻轻点头,轻轻的笑,脸上忽然有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在发酵和变化,有恍然,有解脱,也有一种无奈,自言自语的呢喃,仿佛一下子就想通了。
“我一直觉得人的命运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我们都是随波逐流的小船,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都有着被规划好的路线。我以为我的一生就是守着这座象牙塔,在日升月落中看着北海群山的沧桑变化,没落在时光的长河之中。可惜我触礁了,碰到了你这么一块愚笨的大石头,绕不开去,磨不平角,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阻挠我的航行。”
她向前挪动了一下身子,有些大胆的坐在了以撒的腿根上,双手缓缓滑落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抓紧,继续诉说着心里的话:“可我现在觉得,你可能不是守在原地的暗礁,你是滑不溜秋长出了翅膀的飞鱼,总感觉稍稍一松手,你就会从这片海跳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真的不想再为你掉眼泪了,挺痛的,这里。”奥莉薇说,指尖落在了自己的心口,敲了敲。
然后缓慢且疲惫的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让人心疼难受的笑容:“所以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吧。最起码我得看一看,你这条飞鱼到底不会不会成长为能够搅动命运大海的鲸,不然我也太委屈自己了。”
以撒足足愣了五分钟,浑浑噩噩的大脑这才反应了过来奥莉薇话中的深意,他用力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胸口那处腐烂了好多年的地方又开出了一根根的嫩芽,填补了夜半噩梦中残缺的温暖部分。
“鲸?”
以撒笑了一下,先是摇头,然后在奥莉薇渐渐暗淡的目光中咬开了手心的一处皮肉,指着那上头的血说:“我答应你,但不是做一条笨重大鲸鱼,而是那片足够你遨游的无边大海。”
奥莉薇眨了眨眼,也变得和苍耀石一样傻乎乎的笑出了声,捂着嘴巴又哭又笑说:“别让人等太久,不然船就该生锈开不动了。”
“不会太久,你这么年轻漂亮,哪里会生锈。”
“都二十四了,过了年就是二十五,比你老九岁呢。”奥莉薇皱起了眉,带着愁容。
以撒心窝里开始发疼,双手不老实的从黑袍子下探了进去,抚过细腻光洁的大腿根,滑过结实纤细的腰肢,一手落在微凹的背脊,一手握住了两团腻软,呵着气说:“不是老,是大。”
奥莉薇惊呼了一声,身子骨打了个激灵迅速僵硬,仓皇无措的把那作怪的手死死按住不让动弹,红着脸闷声道:“你答应过我成一片海前不乱来的。”
“海浪海浪,无浪不成海。”
奥莉薇听着这浑话,小声啐了一口,然后呼吸微妙的有些急促,说:“我今天穿得不一样。”
以撒也跟着急促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拉开了衣袍的领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再一眼,无数眼。
“怎怎么样?”奥莉薇莫名紧张的问道。
“天青色的呀。”以撒说,然后吧唧了一下嘴巴,补充道:“真大,不,真白,不对,真好看。”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迅速亮起了点点火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眯紧,虽说是笑,可却带上了一股子微冷:“怎么,比那只小不死鸟还大么?”
“那个”以撒尴尬讪笑,在这种情况下多说就是多错,干脆闭嘴。
奥莉薇暗自恼怒,可不好多说什么,兀自生着闷气向着以撒竖起了一根中指。
以撒微微一愣,明白了这根神圣的中指代表的深意,觉得总归不太雅观,想摁下去,可奥莉薇憋足了劲死活不让,干脆就把她剩下来的九根手指也一根根的掰直了。
“喏,欠你的就是这么多,以后当牛做马都还不清。”
“知道就好。”
奥莉薇点头,然后起身,拍掉了自己臀股腰线上胡乱摸索的怪手,狠狠拧了一把道:“便宜赚够了吧?那就快滚,以后没事别来打扰我,就会添乱。”
以撒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桌面上那张最后的画卷,看着自己的背影和尚且空白的面孔,支支吾吾的说:“要不要我当下模特?”
“我记得住,化成灰也忘不了你这可恶的脸。”奥莉薇又开始冷着脸却说着炽烈的情话,可偏偏自己却毫无所觉。
以撒摸了摸鼻子,心里其实还有好多话想问,最后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说:“那如果我这次年终考核拿了第一,还有必要当你的学徒么。”
“有。”奥莉薇笃定道。
“师父和徒弟不太好吧?”以撒忽然腼腆了一下说。
“但不会有人打扰。”奥莉薇指了指这个偌大的房间,直勾勾的盯着他,然后补充道:“我很小气,也很霸道。这话,我说了不止一遍了。”
“是是是知道了。”以撒挠着头,心里已经飘起了很多的坏心思。
“那滚吧?我刚堕境,需要安静。”
“哦”
以撒点头,然后就被轰了出去,在古堡大殿外的寒风中傻乎乎的站了很久很久,感觉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