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加西亚看到以撒毫发无伤的出现,一连说了三遍不可能。
以撒一直觉得很奇怪,也很想问,为什么总有人发觉自己的计划脱了环,阴谋没有得逞后都会说不可能这三个字。
所以他也跟着说了一句为什么,问:“为什么你们可以有阴谋,而我就不能算计。”
这话落下,以撒便屈起手指轻轻一弹,一枚菱形的水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闪耀的弧线,几声脆响,滚落在了加西亚的脚步,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他一下子明白了,但又觉得很不可思议,颤抖着声音问:“你也会用幻象法阵,可阵心在哪儿?又是什么时候触发的?”
以撒微微侧过了脑袋,素白月袍下的手掌抬高,腰背上的六把刀刃跟着悬浮震颤了起来,一把落在了手里,另外五把安静等候在了鞘内,他抽空指了指那个被自己打晕的男弓箭手,回答了加西亚的问题。
“不不对!幻象法阵里的幻象是需要提前通过水晶刻录的,你你难道把后面会发生的场景和对话都猜到了?!”
“很惊讶?”黑色的太刀在掌心转了个圈,低垂着划过了坚硬的地表,以撒看着加西亚,上一秒还算平静的面孔一瞬间就扭曲了起来,他咧开了嘴角,笑容冷冽森寒:“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别让我抓到机会?我是不是说过我早晚要给洛伦报仇?我是不是在杀了利萨瑟后说你就是下一个?你说我是你的宿敌?去你妈的。”
加西亚孤立无援,海龙鳞和海龙影同时出现,他已经没了退路,也知道以撒不会给他退路,但在出击的过程中目光却始终流连在后方还没散掉的血河大阵上。
以撒也察觉到了加西亚的意图,手里的黑色金属太刀不急不忙的迎上海蓝色的长剑,那剑身上流窜的水元素附魔闪动着其特有的光芒,但是在接触到黑刀的时候却半点都无法蔓延过去。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破阵的吗?”
以撒说,看着加西亚的表情就像是对待一条恶心的蛆虫,微微用力,就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用黑刀的刀尖嵌进了他的剑身里,一点一点切开,然后扬了扬空闲的左手。
那背后的五柄悬浮黑刀在他的操控下腾空飞出了另一柄,指尖轻抖,袖袍翻飞,这把刀就如同黑色的闪电般刺入了血河大阵之中,对准了中心位置的阵心,咔嚓一声将其斩断。
“你这刀!”加西亚见状,心里的情绪根本就无以加复,他用劲拼开了以撒的刀,看了一眼自己海蓝长剑的残缺,只来得及说出那三个字就迎来了一记劈斩。
血河大阵逐渐消散,但第二把刀并没有落入以撒的手中,它归鞘,收刃,只用一把太刀和加西亚近身缠斗在了一起。
这两人的攻势都走得的是钢猛无退的路线,海蓝长剑和漆黑太刀屡屡发出刺耳的碰撞,沧海魔龙的斗气和黑色的刀气也不时激斗出一圈圈的空气波纹。
刀落,剑起,斩破了地上的草皮和石块。
黑色的太刀稍稍收拢,向前一刺,扣住了海蓝长剑的剑刃边锋一路向前,伴随着火星切向了加西亚的手掌。
北方的小公爵似乎从未经历过这样惊险的厮杀,斗气突然间紊乱不稳,向后退了一步,剑尖发亮,随着手臂的发力斩出了一道近距离的斗气,这斗气在空气中一分为二,速度颇快,力度锋锐,从技巧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瑕疵。
以撒眉头一皱,黑刀迅雷一般左右格挡,恰好站在了两股斗气刃的连接点上,轻轻松松将其化解,然后暂时收起了攻势,带着怜悯的神色说:“你的等级是八级,我也是八级。你用的是斗气,我现在用的也是斗气。你使出了血脉之力,我没有。可现在请你告诉我,短兵相接的厮杀为什么要用斗技?”
他说完,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算了,当我没问。狗屎永远是狗屎,说再多的道理也洗不干净骨子里的臭味。”
“你给我闭嘴!”加西亚被以撒这话激出火气,提剑高高跃起,背后的海龙虚影就和苍耀石的不死鸟虚影一样栩栩如生的咆哮起来,翻滚着海浪飞至半空,轰然砸了过来。
“沧海魔龙哼,这血脉被你用成这样还真是可怜。”
以撒摇头,依然没有取出第二把刀,反而将手里的刃倒垂向下,缓缓松开了手。
一阵悠扬的和风吹过,那把刀突然就在加西亚的眼中碎成无数细碎但尖锐的残片,在以撒的操控下变得好像是一股散开的黑雪,温柔的缠上了海龙的虚影,可却切出了一道道惨不忍睹的血痕,密密麻麻,将一片片的海龙鳞都刮了下来。
砰!
巨响之后,海龙虚影伴随着浪花消失而消散,加西亚捂着胸口连连后退,口鼻溢血,身上的海龙鳞和海蓝长剑尽数出现了缺口,满身血污。
他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无论是现在正慢慢拼凑恢复原状的黑刀,还是以撒刚才那看似平淡的一击中蕴含的力量,都是无法理解的现象。
“继续。”以撒握住了那柄拼凑完整后的黑刀,敲了敲地面,敲醒了加西亚飘远的意识。
紧接着,月白色的袍子就成了一道划过的白色闪电,沉闷的刀剑敲击声响起,海蓝长剑上骤然生出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力量相互碾压碰撞时的空气波纹再度出现,斗气和斗气倾轧着,大地龟裂。
加西亚这一次不再浪费能量召唤血脉虚影,而是将力量全部汇聚在了发力的手臂上,压力顿时轻了轻,仿佛也拾起了一点自信。
“以撒我调查过你,可很奇怪为什么我完全找不到你任何的档案?”加西亚说着,残剑和黑刀交叉停留在了半空,互相角力,谁也不肯后退,“末白你说你来自末白,但我查了南方帕特里城十六年前所有的人员进出档案,你根本就不是在那里出生的,确切的来说,应该是我根本查不到你的父母是谁。”
“你到底想说什么?”以撒眯起了眼睛,加上了一把劲,左手已经慢慢摊开,第二把黑刀隐隐有出鞘的举动。
加西亚双手持刀,看到这样的情景本该觉得不安,但他的表现更像是压对了注码的赌徒般得意,不慌不忙的继续追问了一句:
“末白卡斯兰这都不是你的家,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从哪来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问到了以撒的心坎里,问到了他最不愿意和人提起的秘密,问得他失魂落魄,忘了怎么去杀人。
“从哪来你觉得我能从哪来?”两人互相比拼了一下气力,各自后退了数米外,隔着一块突起的青石互相凝视对方。
“谁知道呢。这世界这么大,除了卡斯兰还有精灵王庭,还有兽人部落,还有东边的龙巢。”加西亚伸手抚过残缺的长剑,目光中慢慢浮现了得意和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
“你觉得我跟他们很像么。”以撒问。
“不,不像。从外表上来说,你就是一个人类。但”
加西亚说到一半,为此深深皱起了眉,深吸了几口气道:“我们去过末白,神殿的海尔根为了报复,他曾私自派了一对堪称无敌的二十八名神殿骑兵准备去屠了你的村庄,抓了你唯一的亲人。”
“可你猜后面怎么样了,那些神殿的骑兵全死了,一个不剩。二十八口棺材被远远的拉回了神殿,从哪来的,拉回了哪去,结果生命神殿却一声不响,不仅如此,就连海尔根都被禁足。”
“一个来自南部边境末白小镇的普通人?”加西亚豁然抬起头,盯着以撒一字一句道:“你是吗?”
加西亚的声音在海风中远远的吹荡了开去,以撒收起了自己的刀,入鞘,六把黑色的利刃在金属刀鞘内并排而列,悬空漂浮,他的眉头渐渐蹙起,那些沸腾的战意和杀机都收敛在了一起,然后缓缓闭目。
名字。
一直有两个名字在记忆片段的深处飘荡着。
他知道这两个名字代表了什么,也见过拥有这两个名字的人。
十六年前,这两个人一个想让自己替他去死,而另一个替了自己去死。
再伟大的事情,再缜密的计划,似乎永远都会出现意外,自己就是那个意外,像是盛夏荷塘里飘荡的无根浮萍,一下子就泛滥成灾殃及了满池的鱼虾。
愧疚有,自责有,悔恨自然也有,但更多的是恨,尤其强烈。
加西亚并没有注意到他此时阴沉的表现,还在一个劲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段他已经差不多快忘掉的事情,比如帕特里城南边的那条塞纳河,比如天断山脚下的清澈湖泊,比如某个十六年前让人给屠了个一干二净的小小村落,就隔着一条河,与末白小山村相望。
“收手吧以撒,如果我们愿意查下去,不管真相是什么,单凭你这模糊的身世和十六年前恰好发生的那些故事,就很巧合。而巧合,往往就蕴藏了一些真相。不管是不是,只要我愿意,神殿愿意,你都会万劫不复。”
“那你想怎么样?”以撒抬头,声音不轻不淡。
“很简单,和我们联手,选择弃赛。夺了天都后,这座最高学府就是你的。”
“然后顺便再帮你们把门多拉大皇子推上皇位,最后跟着你们一起造反?”
以撒忽然笑了笑,鼓起了掌,声音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用力,轻轻的咧开嘴,道:“我要是拒绝,你们会怎么做?”
加西亚眯起眼,说:“当然是杀了你。”
鼓掌声渐歇,以撒挪动着步子,一刀斩了出去。
“那就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