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0年钼矿价格彻底雪崩之前，这小小金属引起的躁动是后来的人无法想象的。

后来网络上流传的那些梗——你是煤老板，你家里有矿啊，很多人可能一笑了之，因为没有亲身体会，但是陈超是亲身经历过的，这种疯狂不亚于什么比特币。

到了九十年代末，那些最富的矿主甚至都买上直升飞机，很多人也不坐，就是钱多到没处花了。

这时钼矿开采主要分为两个环节，第一是拍卖。

地质队勘探之后选出几个有可能出矿的区域，由乡政府进行拍卖，买者自负，你去开采，有矿是你的，要是没有矿，那么几百万投进去了，你自认倒霉。

第二步就和这些村民有关了，那就是投矿，因为开采权各归其主之后，大家就可以投了。

这和买股票其实是很像的，上了三支新股，但是谁有资格去买，谁没有资格，这还得摇号决定的。

这时黄洋乡的人都认定了开矿能发大财，所以大家都抢着投，那么就必须分配额度了，比如青石村和东源村加起来算一个村，分到了20万的额度。

也就是说这两个村最多只能投20万，不过陈超后来知道私投的人也很多，那些大部分就血本无归了，因为就算开到了矿也会赖账。

老实说陈超也不知道大伯到底有多少钱能投，前世听说大伯是亏了不少，伤筋动骨，但是他是好面子的人，没有和家里人说什么，只是知道他最后卖了房。

这一夜，一家四口都没有睡好，都有心事，奶奶担心大伯会做出冲动的事情。

而陈超也在心里盘算着投矿这件事，首先自己是不可能投的，因为知道了结果，但是这里面蕴含着巨大的利益，自己很想分一杯羹，可是这饼太大，又无处下口。

这很像后来的互联网热潮，陈超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如果让你回到1998年，你能在互联网热潮之中分一杯羹吗？

陈超不知道，别看互联网的产值几万亿，但你仔细一想会发现，这饼太大，你无处下口。

有人可能会说，搞一个淘宝购物啊，但问题是马杰克凭着一张嘴能从孙正义那里忽悠来4000万美元，然后从雅虎忽悠来10个亿，你行吗？

或许还没有等到互联网腾飞，你的资金链就断了，和很多创业先贤一样锒铛入狱，不信的话，爱多VCD的经历看一下。

陈超在木板床上辗转反侧，他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必须要投身进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因为他知道后来的趋势，小超市或许能火一两年，然后马上沃尔玛、家乐福就进来了，国内的零售巨头也会起来，到那时就是规模战和价格战。

这也是陈超必须返乡的原因，他要搞到钱，而且不是一点点，否则一年后的万家很可能会被人轻轻松松捏死。

陈超翻来覆去，碰到了同床的堂哥。

“还没睡啊？”

“你也没睡啊，祖万。”

“……”

“有心事？”

“我不想回来，没劲。”

“可这里是我们的家乡。”

“家乡？”祖万冷哼一声。

陈超明白，那种被人歧视的感觉是不好受的，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祖万这一代人可以进城了，他已经可以不接受这种歧视了。

陈超很想告诉祖万，20年后，城里人都想搞到农村户口，谁会想到后来东源村土改，林权改革，村民能分到后山的树木，而且这么好的环境，盖个小别墅，偶尔开车回来住几天，还能躲一躲城里的雾霾。

但陈超什么都不能说，否则会被人当疯子的，在这个做梦都想拿城市户口的年代，谁也不可能想到有朝一日农村户口是那么的值钱。

“祖万，求你个事。”

“别什么求不求的，说！”

“明天大伯去村长家，我们得跟着，万一冲突起来，我们架开大伯。”

“妈的，要是他姓王的敢打我爸，我跟他拼了。”

“祖万，人被狗咬了，难不成你还咬回来？”

噗。

陈超知道堂哥的脾气，也是牛脾气一个，所以只能顺着他的毛摸，陈祖万哈哈一笑。

“再说我们是打痛快了，以后奶奶在村里怎么做人，别忘了，她老人家也姓王。”

陈祖万不说话了，黑暗中的热空气就像有了重力，压的人有些难受。

过了一会，陈祖万开口道：“行，我听你的。”

“嗯。”

早上五点，村里报晓的公鸡就像约好了一样，此起彼伏，咯咯咯叫了起来。

挨到六点，陈超只能起床，农村有一点很好，那就是自来水是免费的，水是从后山小溪里引过来的，陈家没有独立卫浴，在后院有个水槽，那里就是陈家公共卫浴。

这倒没什么，就和高中住校洗漱的地方差不多，但是有件事就让陈超头大了。

那就是上厕所。

在农村那东西是必须保留下来的，因为耕种的肥料就是靠这个，所以厕所里的马桶很臭很臭，而且一不小心就是落下去一块，找你五毛那种。

对于用惯了抽水马桶的人来说，这种厕所就是噩梦了，陈超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进去，而是往后山跑去，宁可贡献给大自然，也不想在厕所里解决。

吃过早饭，忍到8点，大伯终于忍不住了，站了起来，“土豆，祖万，你们两个好好待在家里，哪也别去，我出去一下。”

陈超和堂哥交换了一下眼神，陈超上前一步说道：“大伯，我们也是大人了，一起去吧。”

大伯为人憨直，村长积威已久，他说不怕那是假的，他之所以不让两个孩子去，还是怕他们挨打。

大伯就是这么可爱，就算挨打，宁可自己一个人被打，也不希望儿子和侄子被牵连进来。

“大人？毛长齐了？小孩子家家的，待着陪你们奶奶。”

这时陈祖万一句话改变了大伯的态度，“爸，你一直说爷爷那代人被欺负就算了，对！我们这代人进过城，念过书，我们不怕村长家的。”

大伯掏出一根红双喜点上，吸了一口说道：“那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