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刚刚为何突然走了?”
姬夜阑不明白。
方才凤姜见着他之后,风也似的,一阵儿就溜走了。还未来得及等他唤上一声,人便消失不见了。
姬夜阑瞧不懂,但云浅浅作为一个瞧戏的人,却是看的门儿清。
那叫姜昭的女子心中定然是对她这傻弟弟有意的,即便情意不多,但也聊胜于无。不然,方才瞧见她那般亲昵摸着傻弟弟的脑袋瓜子的时候,也不会失落的仓皇而逃。
对,是逃。
女子心意啊,总是情且怯怯。
心有意而己不知。
如此这般的,郎有情妾有意,她若是不撮合一番,岂不可惜了这姻缘?
云浅浅眼皮子这么一眨,心里头便生了主意。
她将愣头愣脑还瞅着凤姜方才待着的地方的姬夜阑扯过来,嘀嘀咕咕小声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说完,姬夜阑却是皱着眉摇了摇头。云浅浅这下不乐意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是有本事你在自己去搞定她呀!”
姬夜阑抿着嘴垂头想了想,没有说话,离开了。
云浅浅看着姬夜阑的背影,只从上面看到两个大字:丧气。
云浅浅不由叹气:“这倒霉孩子,当真跟他那亲娘一个样啊!只是……”
只是,情深必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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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高阳府,演武校场
原本此事该上文课的学生们此时正兴致勃勃围着演武场。
场下红艳艳的一片,似火一般,瞧着着实热闹很多。
当然了,原本学生间兴奋的讨论,也本就闹腾。
学生一目光一直紧盯着台上,时不时戳戳旁边的同窗,一脸兴奋:“唉,你说咱们这泼辣娇俏的凝禾仙子对上这新来几日便入惊鸿的俏少年,谁会赢?”
旁边的学生二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台上的少女,听闻学生一的话,一张脸上全是仰慕和喜爱:“当然是凝禾仙子!凝禾仙子的修为一直位列前茅!剑诀阵术都练得很好,就连老师也常赞不绝口。而且还是顾老师的掌上明珠!至于新来的……”
说起另一位,这位学生撇撇嘴,面上带了些不屑:“便是入了惊鸿又如何,瞧他方才走上天台的那几步,脚步虚浮下盘都不稳,怎么可能是凝禾仙子的对手!”
说着,旁边有好些学生,都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就是就是!凭他也配挑战我们凝禾!不自量力!”
“凝禾仙子!一招撂倒他!”
“给这小子一点儿教训!”
……
全场几乎没有人看好姬夜阑,因为那个学生分析的确实很对。姬夜阑自修行始,至今日不过十数日,空有一身修为灵力,但却无对应招式驾驭。对上这样修行多年,实战经验丰富的学生,必败。
凤姜心里清楚,但偏生她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头始终不舒服。
她无言,只站在导师群中,匿着身形,并不是很明显。
她心里再不舒服,也要按捺住。
此战,她需要看看姬夜阑目前有多少底,日后才好针对性的修行,于他有益。她看得出,那凝禾的灵阶也才过惊鸿不久,但她到底是修行多年,本身底子在那儿。所以对于姬夜阑来说,她倒是个极好的练手的。
其次,她不是很清楚,姬夜阑为何会跟这个名叫凝禾的女子对上,她不好出手。
她昨日瞧见那场景之后,心里有些乱,便跑了回去。本想入定修炼,平稳心境,但没想到脑海中一直重复着姬夜阑欲云浅浅亲昵的画面,致使凤姜心境不稳差点破功。
她只能去自己的随身小天地中平心静气了一会儿,没成想,出来便听说姬夜阑和一个姑娘在演武场对决。
等她急匆匆赶到时,姬夜阑和那姑娘已经站到了演武场上。凤姜本想将人拉回来,但那演武场周围似是开了特殊的阵法屏障,凤姜在此地为客,不好硬闯。她恍然之中看到那姑娘的修为同姬夜阑平级,想来姬夜阑也出不了太大的问题,便作了罢。
导师群渐渐走上主位,容亦容郁两兄弟不在,所以其中凤姜较为相熟的,便是他们初到那日,帮着他们打点的容显之了。
凤姜小步靠近容显之,向他询问这对比的消息。
“先生,这场对比是何种样式的?”
容显之对凤姜一行人的定位,是“贵客”,是以见凤姜靠近发问,便微微恭敬的俯了俯身,答道:“这是演武场,一上比台的规矩是以一方认输为终。平日都是学生们练习对阵的场地。”
听到姬夜阑没有任何危险,凤姜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散的差不多了。
“先生可知他们因何上了演武场的?”凤姜再问。
这回,容显之却是皱了皱眉,摇头说不知。
“我们只是见演武场的隔离屏障竖了起来,才赶过来主持观战的。其余,并不知晓。”
“那……”
凤姜还想再问,却被一阵渐大的鼓声打断。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节奏平稳,而演武场上的人也随着鼓声的响动开始的动作。
凤姜便不再问,向那演武场上看去。
凤姜目力极好,便是中间隔着百八十米,她目中一切皆如在眼前。
率先出招的是那个叫凝禾的女子,她双手捏了一个诀,祭出一柄长剑,剑柄暗红,剑身银白且其上似有灵气围绕。是把难得的好剑。
凝禾纤手握住剑身的那一刻,向姬夜阑刺去。
姬夜阑神色凝重,无剑亦无招,面对这突然的一击,他本能的躲开了。
因有灵力加持,姬夜阑的速度快了不少。剑芒到时,也只堪堪擦到了姬夜阑的衣边。
那凝禾似是没有想到有人能避开自己,是以秀眉一横,动作更加迅捷了。
她嘴唇微动,似是说了什么。凤姜对唇语没有太多研究,因此即便看到她在说话,却也分辨不出内容是什么。
就在凤姜还在想凝禾所说为何是,只见凝禾以灵力化线栓绕在了剑上,以此将剑的操控距离变长。
剑身轻巧,且自附灵气,应当是沾了点儿灵智的。所以单单一剑的行动是比凝禾持剑而来要快的多的多。剑随其主,朝着姬夜阑飞去。
而姬夜阑此时,见剑而来根本闪躲不及,只堪堪狼狈避开,没有伤到。完全没有方才的从容了。
而这时,原本姬夜阑所立之处,慢悠悠飘下一块布,是姬夜阑身上的衣料。而那地上,渐渐出现一道剑痕。
剑痕长约两尺左右,深浅看起来也有一拃。
落剑芒之处,干净利落,周围连碎石都没有。
好凌厉的剑招!
姬夜阑皱眉,额间的汗珠渐渐凝靠在一处,汇集成大颗汗水,从侧脸划过一道痕迹,缓缓下落在地。
刚刚那一剑若是在他身上……
后果不堪设想!
场外,凤姜同样皱起了眉。
刚刚那凝禾出招的架势,不像是点到即止的比赛。那一招招的剑芒挥在人身上,非死即残!
“容先生,这……”
凤姜正想说话,这是导师席位中,一位黑发鹤须的中年导师开口了。
他没有看凤姜,只是沟沟壑壑的眼角中,可以看出对凤姜的轻视。
“演武场上,刀剑不留眼,伤便伤了!”
“当真娇惯,不如回去做他的娇宝宝太子!”
是了。
姬夜阑在这里的身份,是迦南小国的太子,而凤姜只是一个太子的侍女。
两人,都不足为惧。
而他们,这里的这群人,都是冠上了“容”之一字的容氏子弟,导师是,这些学生们,更是。
容,这可是九族之一!这个世界顶了天的存在!
可能,在这些个导师眼中,凤姜姬夜阑这等人,能跟他们站在同一片土地上,都是莫大的荣幸!
所以啊,当然不会正眼瞧他们。
放在其他容氏子弟身上,演武场就是切磋修为的。但若是放在姬夜阑身上,很可能……
不是切磋,而是单方面的虐打。
凤姜这时,才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不再问容显之,她不清楚容显之心中是个什么想法。今日容亦容郁不在府中,或许他们等的正是这时候。
凤姜拿出玄光镜,查看她昨日离开之后姬夜阑到底出了什么事。
玄光镜中,时间回溯到昨日凤姜离开之后。
姬夜阑同云浅浅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失魂落魄离开了。
凤姜没有细看云浅浅说了什么,只是快进着境中的画面。
姬夜阑离开之后,去了凤姜的房间,在门口徘徊了许久,想敲门但却始终下不去手,最后只能垂丧着脸又离开了。他瞧着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便一路回了自己房间,一呆便是一宿。
次日一早,姬夜阑便出来了,他直接去的小厨房,在里面捣鼓了许久后,端着一碗面出来。
凤姜看着这碗面,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这面她记得,是当初她尝了一口便念念不忘,最后他专门为了她去学做的面。
为了剥蟹子,手上被蟹刺扎的没一处好地方。
思及此,凤姜细看镜中姬夜阑端着面的手,果不其然,上面有很多红色小孔。
都是剥蟹子时扎的。
凤姜眼底有些热,但还是将画面快进。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姬夜阑为何与那凝禾起了冲突。
再看下去,姬夜阑端着面,小心翼翼往凤姜所住之处走去,生怕洒了一点。动作谨慎的,跟个小孩子抱着最爱的布偶似的。
而就在这时,他走到拐角处,突然一个绿衣少女冲了出来,与姬夜阑撞了个正着。
是凝禾。
凝禾无妨,只是裙角蹭了点儿面汤渍,鞋上也沾了些许面汤。
但姬夜阑摔了,面汤也撒了一身,狼狈至极。
凝禾看着自己鞋上裙角边的汤渍,原本秀气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一张俏脸也蛮横了起来:“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撞得本仙子?!还拿这种腌臜东西污了本仙子的裙子!”
“真是晦气!”
而姬夜阑呢?
他只低头看着洒掉的面,失神难过。
他不语,只是趴在地上,将碎瓷片一点一点捡起。而那高高在上俯视着姬夜阑的凝禾,不满他的沉默,伸出脚直接踩到了姬夜阑的手上:“本仙子跟你说话呢!聋了?!还是哑巴了?!”
姬夜阑的手下,是碎掉的瓷片。
凝禾用的劲儿不小,她踩在姬夜阑的手上,泄愤似的,还碾了两下。这两下让姬夜阑手下的瓷片扎的更深了。
他实在受不得疼,倒抽了一口气:“嘶——”
姬夜阑的反应让凝禾很是得意,她又往下使了使劲儿,满脸不屑:“弄疼了才知道开口,果然是贱狗!”
看到此处,凤姜脸色都阴了几分,但还是忍住继续看了下去。
接下来,凝禾泄愤之后想走,但姬夜阑却拉住了凝禾让她赔面,凝禾不愿欲出剑教训姬夜阑,但随后被赶来的丫鬟制止,说是府内不允许私斗。
凝禾收剑,看着姬夜阑不怀好意一笑,说:“想我赔面?行,你跟我打一场,胜了我便十倍赔偿。”
姬夜阑应了,便同凝禾来到了演武场。
走前,用净术将身上的污渍都清了个干净。
这是他能修行以来,学会的第一个法诀。
凤姜看完了。
这也便晓得了,姬夜阑是被凝禾诓来的。
一想到姬夜阑是被凝禾骗进笼子挨打,凤姜的脸黑的可以滴墨。
她望向一群坐在席位上的导师,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来:“希望在座的各位,都不知道此事的内情。不然……”
后面的话凤姜没有说完。但此时,大多数导师心中并没有将凤姜这话当成是警告。
他们只觉得,凤姜和姬夜阑的可笑。
容显之不知出了什么事,只是皱着眉,疑惑不解。凤姜虽不信容显之,但他信容亦。容亦看人的眼光,应当不会有错。
除非,他们是一类人。
若真是这样,凤姜不介意用容亦来开剑刃!
凤姜这边发生的事不过须臾,但对于台上的姬夜阑来说,却是过了许久了。
他毫无招式可用,对上凝禾也只有闪躲的份,但他始终是个新手,使用灵力也不能轻车驾熟。
他咬着牙闪躲,但身体突然涌上一股疲惫感包裹住了他的手脚。让他每动一步都如坠千斤!他现在想挪动一步,都十分困难!
他与凝禾的差距渐渐显露出来,姬夜阑现在已是满头大汗。手中的伤本已经凝了血,但因为方才闪躲间不知什么时候又挣到了那里,伤口再次裂开。
与此同时,他还要压制内心的暴戾。不然到时候体内那股无法控制的力量出来,被阿姜发现就不好了。
他答应过阿姜,日后不再借助这股力量了。
至少现在,不能在阿姜面前显露出来!
想到阿姜,姬夜阑看向那边台上,一个少女玉立其间,格外耀眼。
她来了。
她心里,有他吗?
就在姬夜阑失神见,凝禾的剑飞来,直直刺向他的肩胛骨。姬夜阑疼的一瑟缩,鬓角间的汗因为他微小的动作直直垂下了地。
他疼的闭上眼,剑尖随即而出,又是一阵疼痛。
不过这疼痛倒是减轻了些姬夜阑的疲惫感。
“殿下!”
这时凤姜传音过来:“殿下,认输!快认输!”
凤姜到屏障外时,他已经受了伤。她翻手结印,本欲打破这屏障。但灵印打出去,却像是沉了海。无声无息。
凤姜蹙眉,再试。还是一样的结果。
这是身后导师席上传来窃窃笑声。而其中那位鹤须的中年导师更是语出嘲讽:“这可是我们容氏一族的老祖留下的特殊阵法。你以为就凭你能打开?”
“呵!不自量力!愚蠢至极!”
场下,看戏的学生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却是,对于这些子弟,凤姜和姬夜阑就是她们看的猴戏。
凤姜敛眸,不再去攻屏障,只能传音给姬夜阑。
姬夜阑听见凤姜的声音,心中安定了不少,他捂着伤口,挣扎起身。欲再战。
但却无意间瞟见了凤姜在演武场屏外,一脸焦急不停地锤着屏障的身影,她喊道:“这屏障是容氏先祖留下的特殊阵法,我一时打不开!殿下!先认输!她是故意诓你进去的!”
姬夜阑看着凤姜焦急的神情,突然不想再去执着这场输赢了。
他不愿阿姜脸上出现这种神情。
姬夜阑冲凤姜笑笑,然后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凝神,再看向凝禾时,正准备开口,却见凝禾诡异一笑,他……
竟开不了口了!
她封住了他的声音!
姬夜阑张口无言,错愕时被提剑而来的凝禾一脚掀翻在地。姬夜阑挣扎着想起身,凝禾施了个定身咒让姬夜阑动弹不得。
而凝禾却一边擦着剑上的血迹,一边莲步款款走向姬夜阑,最后,将自己高贵的右脚落在了姬夜阑的患处——肩胛骨上。
她脸上挂着纯真的笑,脚下碾着姬夜阑血肉和尊严,嘴里说着:“贱狗。”
凤姜这次离得近,看得清,听得见。
她看到了,被她一直以来放在心间保护的人,被人随意伤害践踏。她听到,那个女子笑的一脸无害叫他:“贱狗。”
呵……
凤姜笑了。
她低着头,旁的人瞧不出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她满身阴郁。
凤姜低着头抽搐着,蚊子嗡鸣似的小声从她唇间溢出,渐渐的,声音大了。
她渐渐仰头,小声也越发大。
“哈哈哈哈……”
周围原本看戏的学生见此人有些近乎癫狂的发笑,心底有点儿毛毛的。虽好奇张望过去,但本能还是退避了些。
只见凤姜逐渐抬手,口中轻念:“青乌,剑来!”
还没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只见一柄通途青乌的剑飞来,稳稳当当落在凤姜手中。
凤姜收了笑,同时挥剑。
一剑出,屏障碎!
凝禾的脚还踩在姬夜阑身上,她只感觉身边一凉,再抬头,却见凤姜执剑站在演武场外。再眨眼,她已经站到了自己跟前。
凤姜眸中沁着红,似血一般,昏浓。
她抬手掐住了凝禾的脖子,动作迅速,力道猛烈,让凝禾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凤姜扬唇,笑:“你说,”
“谁是贱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