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千雪看他一眼,笑了笑道:“梁公子怎会对这些成衣店制衣店这么熟悉?”
梁瑾瑜咳了两声,摸了摸笔尖,面上划过几分不自然道:“这个嘛……本公子自然是个注重衣着的人。”
事实上是他曾为了他的柳莺姑娘生辰送她一件合身满意的衣服,一而再再而三地跑遍了阳州上下的制衣店和成衣店,店中的掌柜因此都认得他。
只因当时定制衣服一事做的太过招摇,惹得酒肆茶坊都在沸沸扬扬传梁小公子不知被哪个小姐迷得神魂颠倒,都在猜测他苦心求这衣服是送给哪位世家小姐。
醉梦阁一向口风严谨,姑娘在未出阁嫁人之前与谁相好,只有阁中的人才知道,断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而梁太师府上,视这件事为家丑,严令禁止下人仆役将这件事情外传,因而任满阳州城的勋贵人家和寻常百姓猜破了脑袋,甚至偷偷差人打听这件事,都没能从太师府探到一丝一厘。
叶明河知道个中情由,也不点破,只笑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吧,我也正乐的清闲。”
梁瑾瑜合上扇子,状似恭敬却又十分随意地做了个礼道:“主上放心。”
苏千雪好奇问道:“梁公子,你为何称呼太子为主上,不应该叫殿下吗?”
据她所知,主上一般都是臣子对君主的称呼,如今叶明河还未君临天下,这样叫他岂不是有些僭越。
梁瑾瑜望了一眼叶明河,笑道:“都是小时候的玩笑话,便一直叫到了如今。我记得……主上小时候自己成立了个座下弟子拢共仅有三个人的门派,他为主教,我和另一个太子伴读为左右护法,因而叫他主上。圣上也知道这事,不过默许了,只叫我们在正式场合依然称呼殿下。”
“这样啊……”苏千雪恍然道。
叶明河起身打开了草屋的门,三人都出了草屋。
晨晖穿过层叠林木,金灿灿地映到金来寨院子里。
他琉璃似的深褐色的瞳,也映着金灿灿的光,目光像穿透了雾霭弥漫的过往,一直寻觅到那些迷失在年复年年中的童年旧事。
从营帐到皇宫,再到东宫。
从北疆到中原,从刀光剑影厮杀之中再到天下承平深宫权谋。
总觉得依稀恍惚还在昨日。
叶明河往前走了两步,朝苏千雪和梁瑾瑜转过身来,逆着光,整个人周身好似镀了一层金边,配着他那张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瑕疵的脸,直叫人看得将心神都夺了去。
苏千雪怔忡片刻,只叫他薄唇一张一启,道了一句:“等你们去了阳州,我打算在原先匪寨联盟所在的位置请旨设立一个监察管理周围寨子的安护司,从此以后匪患长绝,周围商客过官道也不必再战战兢兢。”
顿了顿,他又看着苏千雪道:“我和瑾瑜商量过,到时候你去阳州京内,让我的师父收你为义女,我已经修书通知老师了。”
太子的师父?
太师?
梁太师?
苏千雪脱口而出:“是梁太师吗?”
梁瑾瑜表情古怪:“我父亲不是太子的老师,太师是他挂的一个虚衔。”
“虚衔?”苏千雪眨眨眼。
“我父亲实职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是从一品官员。但是挂了太师这个官衔,就是正一品官员了。”梁瑾瑜耐心解释道。
原来就是荣誉头衔一类的官职,提升品级但是无实际上的职权。
“那……叶公子的师父是……?”苏千雪望向叶明河。
叶明河负手道:“是白锦梧,白丞相。”
白丞相,自大周立国以来便在相位之上。
他年轻时便是如今当朝皇帝营帐中的心腹谋士,立国以后更是高居相位,辅佐皇上,忠心不二。
如今天下清平,他也占了很大的功劳。
没想到他还是叶明河的师父。
都说,比皇宫更危险的地方是东宫,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
可叶明河从小就在这东宫太子之位上,到如今还稳稳当当,想必他这位师父便是他坚实的后盾。
苏千雪敛了眸,睫毛垂下一片阴影,将心底神思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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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几日,寨子里各人收拾物品,量身裁衣按下不提。
天气逐渐转炎,立夏将至。暖旭舒适的春日还没过上几日,就好似从冬一下子跳到了夏。
金来寨车车马马,来回运了足足七八趟,才将所有人和物品都运到御赐的一座大府邸。
这座府邸是前朝废弃的忠王府,本朝以来一直无人入住,也未曾打理。
在金来寨众人来之前,白丞相安排人草草收拾了一番,将疯长的荒草简单除了些。
苏千雪下了马车,抬眼望向府门。
匾是新换的,崭新刻着金来府三个字。
进了府门,虽然角落里的灰尘蛛丝处处显着这里荒芜了些,没有人气,但从雕梁画栋大气磅礴的亭院楼阁之中依稀还能窥见曾经忠王府的繁华景象。
忠王府。
直到叶明河告诉苏千雪之前,她都没想到御赐的会是这座府邸。
这位忠王的故事,不知道周朝的皇室知不知道。
她却是小时候与金来寨中的小孩子一起听张先生讲过的。
忠王按辈分来算其实是她的伯伯,她父皇是七皇子,这位忠王是二皇子。
她父皇年纪尚小,还未入主东宫成为太子时,忠王就已经被封为亲王了。
一般来说亲王都会有自己的藩国封地,可忠王在封王时却婉拒了皇上,只引用古人之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最后忠王如愿未得封地,忠王府建在了阳州京内。这位忠王无心皇权争斗,从不参与皇宫中勾心斗角之事。
一直到多年以后她父皇登基,这位忠王也是仅仅安于做一个辅政王爷,永远当一个忠于本朝皇帝的臣子。
但忠王有两个儿子,说起来,两个都是能人。
一位是兵部侍郎苏长明,一位是远在南疆的平州都尉苏长青。
一文一武,各有建树。
但他们二人在朝堂和边疆扎根日久,竟渐渐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