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痛

既然小小伙子不搭理自己，乔某便起身各处看看。推开一扇门，竟是一间书房，他就感到有些奇怪。章唯老说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人，虽上了几年学，却一直没时间静下心来读几本书。走进去稍稍一浏览，竟发现不少是当年的禁书。所谓的进步书籍不说了，其中竟有着共党鼻祖马克思恩格斯的大作。

当局对这些书开禁了？或许吧，毕竟国共合作期。

突然章唯的一声“人呢”，他应了一声。章唯循声走了过来，乔某的眼睛往书架上一扫，她当即明白了笑着说，忘了我现在是干什么的？乔某这才恍然大悟。

章唯边往外走边说，要打败敌人就要吃透敌人，包括他们的主义。

乔某赞了一声，说得好。

正说着，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是早上乔某见到过的妮妮，一看见乔某便露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扭捏着叫了声“好叔叔好。”

乔某望着她的娘苦笑则个，蹲下身子摸了摸妮妮的头，把她拉进怀里问：“妮妮好。为什么要叫叔叔是好叔叔呢？”

妮妮扭头看了妈妈一眼。章唯转过身去不理她，她遂悄声对“好叔叔”说：“妈妈说了，来找她的都是坏叔叔，要我和哥哥不理他们。好叔叔，你是好叔叔吗？”

一股浓重的辛酸涌上乔某的心头。

章唯扯着嗓门在叫楼上的儿子下来：“韬儿，快下来了，咱们跟好叔叔一块儿去红房子吃西餐。”

韬儿在上面应了一声，人却未下来，急得妮妮直跳脚大喊着：“快呀，哥哥，去红房子吃西餐啰。”

往车里走去时，乔某悄声对章唯说：“我看你似乎有些惯着两个孩子。”

章唯啐了他一口：“你晓得个屁。俩孩子常年不在我身边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有一年闹饥荒，甚至出去要过饭。滚一边去，要你教我啊！”说着眼睛就红了。

一进红房子，就有几名服务生围过来各种话逗弄妮妮玩儿，看来这一家三口确实是这儿的常客。

俩孩子一坐上桌，各种老练连见惯世面的乔某都自愧不如。

一家三口今儿变成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气氛连旁桌的客人都艳羡不已，整间餐厅都畅响着妮妮从始至终的咯咯笑声和叽叽喳喳声，若是哥哥吼她一句，她便撅起嘴向妈妈告状，妈妈在哥哥脑壳上钉个“金果”，她便笑得更大声更畅快了。

一直微笑着看着这一家三口的乔某非常享受这一刻，这种家庭的热闹快乐和温馨，他许久都缺席了。

餐间，曾出现过一个插曲。乔某发现有对小夫妻不断往他们这边张望，形迹可疑。他用脚蹭了章唯一下，她扭头看一眼不屑道，甭理，宣嘉伦的狗腿子。

“这也太没王法了吧，我去修理他们一顿。”乔某起身欲去，被章唯一眼瞪了回来。“人家吃的这碗饭，少难为人家。”

回到家，把俩孩子安顿睡下了，章唯收拾好一间客房下来，给乔某的茶杯里续上水，俩人间突然没话了。

终于到了不容回避的那刻了。从早上到现在，俩人都刻意回避着一个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提。但这个人是俩人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一生的铭记。

几乎于同时间，俩人望向对方，嘴里同时迸出一个“你”字，搞得俩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先说。”章唯抢先一步。

“女士优先。”乔某自有招。

“在我这儿没这一说。”章唯有的是蛮横。

“你，有许多人骚扰你？”焉知乔某把话题岔开了。

“也没有啦，大都是厅里的同事。”章唯略失望的眸光一闪。

“所以为了心门为某人留着，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成为了孩子嘴里的坏叔叔？”岂料这只是乔某的虚晃一枪。

“也不是啦，你就是个例外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章唯俏皮了一句。并非搪塞，隐隐约约，眼前这个大男孩在她心里始终有个模糊的位置。

“少扯这些没用的。这四年，你就没试图联系过他？”乔某直捣龙门。

“想过，不敢。见过两面，但零交流。他那锥子一样的目光恨不能杀了我都不解气。”终于，章唯无法自持，眼眶瞬间红了。

“这倒也符合他一根筋的个性。但至少应该有人从中开导纾解一下吧？这老大和王叔竟看着不管？”这也是乔某最为不解之处。

“我看你是被佛门给关傻了。其实，老大让你来也并非让你说和来着，你别领会错了，是让我宽心来着。”很显然，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恐非这般简单吧。至少我来并非为宽你这颗心，而是解开你的心结打开心门主动出击。”乔某振振有词道。

岂料章唯蓦然就激动起来，愤愤然起身指着他说：“你没听懂我刚才的话还是怎么的？我章唯可以做到腆着脸找上门去，但又能怎么样？我国他共，还能滚到一张床上去吗？”她眼里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滚滚而落。

乔某猛地一愣，他还真没往这上面想过，于是期期艾艾道：“现在不是国共……”

“我呸！”章唯的指头就差没戳到他鼻尖尖上了。“也就是你个傻子还信这个。知道我那些同事怎么论这个事的吗？委员长逗共党玩儿呢！古往今来，这个天下岂是容人分享的？”

乔某这个傻子似乎终于明白过来了，拍了拍脑袋自嘲道：“看来我真是被关傻了，但我始终认为，这个结终有解开的那天。”

眸光里尽是失落的章唯叹了口气道：“对我来说，是彻底无望了。不说这个了。你说你明儿就回重庆？”

乔某点了下头。

章唯勉强笑着说：“那我跟你一道。先去把你那衣冠冢铲平了，免得你家里人瞧着膈应得紧。”

乔某摇了摇头说：“不用，我的心不能陪着她，让我的气味陪陪她也好。”

未料这话引得章唯大发伤感说：“真羡慕妍儿！我这个活口还不如一个死了的。剑飞心里只怕每天不咒我个百回都不得安生！”

终于她还是叫出了这个名儿，今生她心里永久的痛。

乔某看着她的痛，怎也不甘心自己生命中两个深爱着的人会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