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山雨欲来

夜色笼罩下的城市已经沉入梦乡，偶尔几声狗吠猫喵搅动着宁静的寂然。

平汉铁路武汉某段的铁路路基一侧的树林里隐伏着三个黑影。时令业已交夏，树林内闷热难当，三个人频频擦着脸颈间的汗珠子。

“来了！”一阵隐隐的轰隆声将大地震得发出颤抖的声音。轰隆声逐渐临近，是我们惯常所听见的火车车轮摩擦路轨发出的声响。

车速稍稍有些慢，但也终于开了过来，是一列货车，全由闷罐子车厢衔接而成。相隔两节或三节车厢，便有一节裸车，上面趴着一个个帆布蒙着的黑魆魆的大家伙。稍具军事常识的人便可识别得出，哪是大炮，哪是坦克。随着车轮的节奏，三人中有一人轻声数着数。

“一，二，三……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八。”

火车开过去了，蹲着数数的人站了起来说：“这一列共四十八节车厢，十门大炮，八辆坦克。”

“老赵，你怎么看？”另二人中的一人问另一人。

“可以肯定的是，这绝非常态下的调防，有着明显的集结特征。老任，立刻让人摸摸……”

“谁？干什么的？”老赵的话突然被一阵吆喝声打断，原是刚才数数的那人跑到路基那块儿俯下身子耳朵趴在铁轨上听声被发现了。

“这小陆怎么搞的，这么不当心！”赵康有深蹙了下眉头。

“以前这儿是没有夜巡队的。小陆，快回来！”任志旻朝匆忙退下的小陆喝了一声。

“老任，快走，一小时后见。”老赵推了老任一把，冲到路基边上，将一辆顺在小路中央的板车拉横了，上面堆放着几袋先前他们从一辆货车厢里扒下来的麻包，地上也摆放了几袋，就是预防突然状况的发生。

二十余米外，几名持枪士兵跑了过来，一见着小路中央的那辆板车，一下全趴了下来，拉动枪栓声响成一片。

“别开枪，好像是静物。你，过去看看。”一个貌似带队的搡了一把挨他最近的一名士兵。

这人爬了起来，紧握着手里的枪，战战兢兢地走近板车，伸脚踢了踢。

“班长，没事，几个麻包而已，吓老子们一跳！”

士兵们全都围了过来，班长打开枪刺划开一个麻包，白花花的大米流了出来，乐得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他妈的几个蟊贼，便宜了老子们。伙计们，搬车上去，明儿换几个大洋花花。”

隐于树林深处的老赵摇了摇头，悄然而去。约半小时后，这个身影躲躲闪闪出现在一条巷子口外，左右探望一眼后，蹑手蹑足地走近一家房门口，伸手轻轻敲了三下。房门应声而开，这人闪身而入，迎接他的是老任任志旻。

黑暗中，任志旻牵着他的手走进一间屋，摸索着划燃了洋火，这人的脸在微光下隐约可辨，待任志旻点燃了煤油灯，这张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竟然是堂堂武汉站的情报主任赵康有。

俩人也不多言，任志旻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记事本。

“老赵，你看，从前天起到刚才我们撤离，北边共过来了三十二列车，密度非比寻常。以两节车厢运载一个连的兵力计算，一整列车大约就是一个团。三十二列车是个什么概念？估计近日内还会源源不断开来。”

“码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八点钟那会儿有个统计，两天内八艘货轮、十二艘客轮全装得满满当当的，不下于一个军的编制，一上岸就被军卡拉走了。”

赵康有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任志旻一支，凑着煤油灯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并且是大事！到底是将此地作为中转抑或就地集结，老任，一定要不惜代价摸清这里面的道道。”

任志旻点头道：“放心，我已经分别派出三拨人马寻迹跟进。小陆我让他另找了个地儿盯着，看整晚上到底过来了多少趟车。码头那边也有人盯着。”

眉头深锁的赵康有一口气将一支烟吸完了，又续上一支，深深一口全吞进肚子里，忧心忡忡道：“这一仗要么不打，打起来就是一场大仗，或许就此揭开内战的序幕。老任，仅靠我们的情报不足以揭示这一幕，请你马上电告省委，即刻启动与南京方的紧急联络通道，务必尽快拿出一个对接的综合情报，绝不能被敌方打个措手不及。”

“好的，我会连夜拟好一份详尽电文。你要不要先看看？”任志旻征询他的意见。

赵康有突然笑道：“老任啊，你怎么还没习惯是你领导我的这个概念？”

任志旻亦笑道：“在重庆时，王岩同志曾再三交代，在隐秘战线这个基点上，你是专家，要我多向你讨教学习。”

不得已，赵康有谦逊道：“共同学习一起进步。给省委的电文就按我俩刚才共同的意见拟一份就行了，无需我过目。”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嗬，快五点了。就这样，我得走了。”

任志旻往外送着他，叮嘱一句，路上小心。

从小巷里走出来，到了街面上，略有几个匆忙的路人。这个点，人力车还未上路，赵康有迈开脚步，就当早锻炼了。

跑着跑着离他所居住的公寓不远了，跑得气喘嘘嘘的他正准备放慢脚步，对面跑来一人。俩人一照面，竟是乔某，俩人的住所相距不到半里路。

“你好，早锻炼呀？”乔某率先跟他打着招呼。

“是啊，你也练着呢。”这会儿的赵康有略有些慌乱。没想到天还黑着竟碰见了一个近乎朝夕相处的站里的人，且是精明无比的乔某。

他一个从不早锻炼的人，怎知乔某有这样的一个习惯。

乔某似是随口一问就跑过去了，实则心里袭上重重的疑问：一大早他从哪里来看他那身装束就不是一个经常早锻炼的人，回答得倒利索关键是，来这儿半年了，每天练完功后要围着整条街跑上几圈却从未见他早起过。

不会是才从哪个娘们的热被窝里钻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