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一盏烛灯,还有这微微起雾的湖面,无一不勾勒出一幅神秘莫测的景象。天罡湖上一般不会有活人光临,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很安静,静悄悄的,只有刑帝用双桨推开水面的“哗哗”声会规律地响起,颇有些许催眠的功效。离岸不久,那些穿着黑袍的少女们仍然在岸边定定站着,像一尊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好像要一直目送刑帝消失在她们的视野里才肯罢休。
被那么多双不同色泽的眸子凝视着,大雄突然有些胆寒,遂转过头不去看她们。
“哗啦”“哗啦”
神秘的白色雾气笼罩下来,偌大的天罡湖上只剩这么一个小小的光源,仿佛萤火虫在森林中飞舞,在湖面上漫无目的地飘着。但刑帝好像自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认路,她不慌不忙地摇着桨,动作平缓轻柔,看不出多少力气。但这艘小木船却分外懂事地朝镇罪柱那边驶去,大雄估计这其中应该有什么术法在作怪,但现在也没心情深究了。
在离开岸边少女们的视线范围,确信自己已经被笼罩在雾气之中后,大雄长长出了一口气,呈“大”字型横躺在船尾上。这一刻,他虽然还没有弄清楚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计谋,还有这背后两股势力的博弈,却放松下来。
由于躺下的动作太过放肆,身下的木板发出“吱呀”一声响,略微晃了两下。
刑帝抽空瞥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是平淡且麻木的,似乎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可伊斯塔却被他这种行为吓到了,也不顾手腕上还铐着一个沉甸甸的金锁,抬腿,往他的肚子上猛踩了一脚。只听得“啪”的一声闷响,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大雄肚子上挨了一腿,登时就痛的叫喊出来,眼珠子瞪得仿佛要飞出眼眶一般。他像要起尸一般挺起腰,却看见伊斯塔上半身维持着一个正经八百的坐姿,像极了念小学时第一次上课的小学生,规矩到近乎苛刻。但那双红色的眸子却拼命眨个不停,对大雄使眼色,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向来从容的姑娘如此失态。
“伊斯塔,你干嘛踹我啊?”
伊斯塔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嘴巴微微张开,那表情就像见到一头会飞的羚羊一般,她简直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痴呆的人。他到底有没有认识到现在是个什么局势?
无奈,她只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碍于刑帝坐在旁边,那感觉就跟高中的班主任坐在你旁边一样,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她还没沉默多久,躺在船尾的大雄却是格外不安分,竟然开始主动搭茬。他先是好奇地把手伸出船沿,用手掌舀了一捧天罡湖里的水,结果发现和普通的水并没有什么区别,悻悻地将其倒回去,一边问道,“呐,九四,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刑帝默默地划船,仍然没有开口。
“喂!你疯了是不是?怎么能对陛下如此无礼?!”其实他疯没疯伊斯塔并不清楚,但她自己真的快要被大雄这种单纯的莽夫行为逼疯了。他怎么敢在这里直呼刑帝的名讳?几千年来,除了和刑帝地位平等的几位混沌大帝,几乎没人敢这么做,也不会有人傻到去挑衅一个混沌侧的最高层。难道这家伙真的疯了?在死刑和折磨的压力之下被逼疯了?想着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所以死前还要冲一回好汉?
话说,他又是怎么知道刑帝本名的?
还不等她想明白这个关键问题,大雄就一骨碌从船尾坐起来,无比严肃地看着她,“等等这么说,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她被这个不明所以的问题绕晕了,“大雄,你怎么疯疯癫癫的?”
“我以为一切都是九四和你安排好的你故意把我带到无量海那边,然后她就在那儿等着我,包括后来你帮助我的事情暴露,我们两人被逮捕,一直到现在都是你和九四串通演的一场戏。”如此一来,大雄看向朱九四的眼神又变得有些不确定了,“看来不是这样啊。”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伊斯塔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智力游戏中觉得自己脑细胞不够用,颇为苦恼地说道,“我何德何能?平时我们这些岛主也没有机会直接见到陛下,所有要上报的事情都是报告给那些穿着黑袍的执行官,再由她们转述给陛下。可毕竟是转述,中间一来一回,一些情报就可能被过滤掉,无法真正传到陛下耳中。我当初就是掐着这一点,才敢在陛下眼皮底下偷偷保下你的,我不明白你现在在说什么,怎么会把陛下扯进来呢”
在她急切为自己分辨时,一直默默划船的朱九四突然抬起头,眉关微蹙,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在姑奶奶眼皮底下还敢搞这种事,你这小妞胆儿还挺肥”
不知为何,大雄总觉得她的眼神里有这个意思。
“唔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惊惶之下,伊斯塔终于意识到还有个班主任坐在船头上,稍一考量,她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番话有多么大不敬,连忙补救道,“这个,怎么说呢我不是说陛下定的规则不好啦,只是,确实有一点当然,保护这个人类肯定是我不对!我没有及时把他交给陛下处理,却私自扣留在玲珑岛上,给岛内的所有同胞带来隐性危险他是我们的敌人。对!就是敌人,没有任何余地的”
“啪!”
一声脆响,伊斯塔手腕上的金锁忽然分裂成九个同等体积的小金块,接连落在船板上。而那些由辛金制成的细针也在同时一根一根飞出来,有些甚至还掉进了天罡湖,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却如消融在这片湖水中一般,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伊斯塔目瞪口呆地看着手腕,上面的压痕还在,而那把布满煞气的大锁竟然就这么裂开了!那一瞬间,她有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自己这一个小时以来的经历简直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可刑帝才不在乎她在想什么,当然也不屑于去解释。为伊斯塔解开金锁后,她便收起了方才掐成的“金刀诀”,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末了,她又将那根手指对准天空,别有深意地指了指。
对于顶尖水平的能力者来说,隔着几万亿光年监听某颗星球上的声音并不是什么难事。平常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她的计划悄然来到了最后一步,绝对是一丁点儿马脚都不能露的。在本宇宙中,越是强大的存在就越是会受到限制,刑帝也不例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已经破坏了秩序侧和混沌侧3亿年以来约定俗成的一条定则,必须得万分小心。
大雄和伊斯塔都不是笨蛋,被她这么一笔划,心中有数,也就不说什么了。
于是乎,这艘小小的木舟继续在天罡湖上徜徉,像一只孤独的萤火虫。船上的三个人各怀心事,就在这种奇异却又微妙的氛围中,小舟逐渐驶向提天罡湖的湖心处,也不知道刑帝用了什么手段,让它突然停在一片宁静的湖面上,像被固定住那样不动了。
她放下两根桨,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灭掉船头的那盏灯。只见这个小个子姑娘慢慢站起来,黑色的眸子不带感情地扫过二人,对他们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紧跟着这位混沌侧的皇帝便纵身一跃,一蹬腿,从小舟上跳了下去。“扑通”一声,刑帝的身体刚一没入水面就完消失不见了,水面上竟然还是没起任何波澜,甚至连“下沉”的过程都没有!仿佛这层平滑如镜的湖面只是一个切口,一个入口,通过它,就是进入另一个世界。
面对这种情形,大雄和伊斯塔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说,气场强大的班主任不在,这两人总算是可以安安心心地开口说话。
“呼”死里逃生的大雄捡回一条命,脑子一下有点儿飘了,说出来的话也奇奇怪怪,“这是什么情况?她跳湖了?”
“啪!”
伊斯塔捡起掉落在船底上的一小块金锁,敲了一下大雄的脑袋,嗔怒道,“说什么呢?不准对陛下无礼!”
“嘶你干嘛打我?我也没说错啊。”大雄揉着被打痛的脑壳,盯着船下平静的水面,“她就是一下跳进湖里面了,什么事都没交代,也没说要我们怎么做。这怎么办?你瞧瞧这湖水多邪性啊,虽然她个头不大,但好歹也是个人啊。这么大个人跳进去,居然连波澜都没有泛起来,真让我闭眼往下跳说真的,我有点怕。”
“这”伊斯塔显然也是第一次来到天罡湖湖心这块地方,隐隐有些拿不准,“我想陛下应该还有安排要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要帮我解开金锁呢?这个锁是给罪人准备的,陛下特地把它解开,是不是她认为我”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把揪住大雄的袖子,红色的眼眸中放出无比热切又掺着一丝八卦的光芒,“听刚才的意思,刑帝之前是和你见过面的喽?什么时候?你们两什么时候接触过的?”
“这个要是等我们这趟平安回去,再告诉你也不迟。”
大雄想起朱九四的嘱咐,很干脆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没有给出回答,而是装作俯身观察天罡湖的深度。然而他的视线根本无法洞穿湖面他只能看见一层平滑的水面,水面之下的一切都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遮挡住,呈现出无法观测的状态,仿佛红警中尚未点亮的那部分地图。
怎么办?
跳?还是就这样等着?
黑色的湖水注视着他,那一瞬间,大雄的灵觉被催生到极致。他仿佛看见了天罡湖的本体不是水,而是一头由深渊构成的猛兽。它没有一双像恐怖游戏中那样会适时亮起、吓人一跳的眼睛,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黑暗有如慢雾,缓缓侵绕而上,将你包围,在不知不觉中吞噬着你的勇气。凝视着黑暗,由恐惧拧成的深渊也在凝视他,从他的眼睛里进来,一直侵入到他的心中,在里面种下黑色的种子。
被黑暗包围的感觉一点也不恐怖,相反,那很温和,温和到让大雄联想起初生小羊羔的舔舐。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很困,伊斯塔的呼喊声变得模糊不清,她似乎在推自己,但身体那么迟钝,感觉不到了,像重新回到母亲的子宫里,被温暖的羊水包裹着
“铮!”
一股暖流忽然冲出,冲散了深渊的堕化,让大雄的灵台重回清明。他不由地喊了一声,浑身一抖,冷汗已是布满后背。自从刚才他在被捕时撕了衣裳,就一直是裸着上半身的状态,这会儿被风一吹更是冷的发抖。
“好险啊,差一点就被摄住了,这湖里头绝对有什么东西”
他和伊斯塔对视了一眼,很显然,这姑娘是知道天罡湖有多邪门的。但这毕竟也是头趟来,没心理准备,这会儿也被迷得七上八下,眼神很明显有些慌乱。她知道大雄刚才那表现很明显是被某种邪气的东西“震”住了,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主意,说话声音都带上了颤音,“那我们还跳不跳?”
大雄喘了两口,将手伸向口袋,掏出一张紫色的符纸,这是朱九四和自己分别前赠与的平安符。此刻,这张符纸正向外散发着一股强大的热量,微微散发出金光,正是这股金光让大雄及时摆脱了天罡湖的“邪性”。
他捏了一下空着的拳头,将符收好,对伊斯塔重重点了一下头。
“跳!”他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她不会害我的!”
说罢,他就一个纵身下去了,“扑通”一声,整个人直接倒头扎进了天罡湖之中,瞬间消逝得不见踪影。
“听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是他什么人呢”看着空无一人的小舟,伊斯塔有些恍惚地感叹了一句,随即苦笑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搭上陛下这条线,被陛下认可,呵跟你还真有点像呢。该说不愧是你的父亲吗?”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也像跳水运动员一样跳出一个弧线,跃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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