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见成仙者，不过寥寥几人。

听着这样的话，苏幕遮只是沉默。

太过于悲凉的结果了，芸芸大千，数不清的生灵，算不尽的天骄妖孽，他们蹈空步虚，参功悟道，结果到头来，举目所见，成仙者只寥寥数人。

更多的人，倒在了成仙路的最后几步。

或者悲凉落幕，或者满怀雄心壮志，跃出大千，结果却一头栽进了无归寂灭之地，被消磨掉体内的生机，化作不朽的仙尸，沉沦永世！

忘川轮回歌冥曲，死战纵古几人还。

此是仙凡多隔世，混元一派镇天关。

闯荡两界，浪荡万古，自己到底求的是甚么样的结果？

沉默之中，苏幕遮喑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还要请教七桑前辈，晚辈虽知那无归寂灭之地，内中辛秘却知之甚少，却不知此处的跟脚在哪里？缘何笼罩大千？可是上界仙人的手笔？”

听闻苏幕遮之语，脸色始终淡然的七桑子却缓缓低下了头颅。

良久，他长长的叹息，而后说道。

“非是本仙刻意隐瞒，实则是此间诸事，无法说与你听，你道那无归寂灭之地乃是辛秘，实则不然……我选些能说的说罢，得多少在你自己……

这不是群仙的手笔，众生红尘修道，天地之间有劫，生死之间有劫，因果之间有劫，乃至于修为微末之时，境界晋升，都有雷劫相随，这才是群仙，或者说大千世界对于修士的考验。

历尽诸界，得证仙圣，此之为万世不易的至理，吾等群仙，又何必横生枝节，造下这般杀孽绝地，隔断仙凡两世？唉……说起来，当年天变时的种种，竟像是上一瞬才发生的事情……”

事情要讲到关隘处了，七桑子的身上，终于有了几分仙人的意境，不再如先前那般隐晦，恍若凡尘。

一字一音，像是响彻在寰宇之上，又似是迸发在苏幕遮的内心之中。

仙音传世，每一个音节似乎都蕴含着莫大的力量，甚至稍有恍惚，便会有数句略过，被苏幕遮彻底遗忘，仿佛从不曾听闻。

难怪，七桑子要说此间诸事，得多少在于自己。

一念至此，苏幕遮屏息凝神，体内大道震动，不求甚解，只求能够将七桑子接下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烙印在心底。

“仙界天变的缘故，不好讲与你听，这同样非是辛秘，已经演变成了禁忌！阐述禁忌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法想象的磅礴伟力，这等伟力，可以斩仙！可是葬尽群生！

你只需知晓，无尽岁月之前的某一瞬间，仙界天变，伴随而来的，便是无归寂灭之地的诞生，那片蕴含着诡谲与不祥的力量，沿着某一处缝隙，渗透进了仙界和大千世界之间。

初时，我们都没有察觉，群仙在诸位仙君的指引下，应对着天变造成了种种异变，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大半的大千世界，已经与仙界隔断。

仓促之间，许多仙人朝着故乡降下法旨，讲述关于无轨迹灭之地的种种，为的是安抚大千诸修，不要让他们贸然飞升，以免丧命！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关于无归寂灭之地的种种，已经不再是辛秘，而是禁忌！法旨降世，带着禁忌的力量，顷刻之间，葬灭了无数世界的生灵！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奉玄霄仙君和截云仙君的法旨，吾等同门奉诏，七仙降世！六位师兄皆陨落在了禁忌之中，仙尸飘荡在无归寂灭之地，独我一人，降下红尘……

再之后，便是无归寂灭之地彻底笼罩大千世界，自此之后，仙凡两隔……小友，好教你知晓，无归寂灭之地的力量，纵是仙人仍不可抗！万古岁月之中，得以飞升的寥寥数人，具是以完整的仙君之姿，飞升上界！”

说罢，七桑子身上的恢宏气势陡然之间收敛，再看时，又与凡俗无甚两样。

苏幕遮一点点舒缓着心神的动荡，汲取着仙音之中蕴含的种种辛秘，良久，苏幕遮方才疑惑开口。

“昔年，洪涛界曾有妖孽，于阳世活出三世来，亦是以仙君之道飞升，却似乎同样陨落在无归寂灭之地了，却不知为何？”

“你也说了，那人是以仙君之道飞升，而非是完整的仙君之姿，小友，数字之差，谬以千里，便是生死之别呐！”

此言一出，恍若洪钟大吕，震响在苏幕遮的心间！

看着苏幕遮陷入沉思之中，七桑子淡然一笑，一叶孤舟悄然之间变幻了方向。

“小友，就此别过了，前路漫漫，希望你我有第三次相遇的时候。”

若是再见，想来便是苏幕遮跃出大千，飞升上界的时候，这是一位仙人莫大的祝愿。

苏幕遮抱拳拱手，再度一拜，目送着七桑子离去。

良久，他才缓缓地坐下，重新于舟头垂钓。

“完整的仙君之姿……这是要我于红尘中成就仙君么……不朽物质演化出的造化……大千之内若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那么混沌海中呢？”

轻声的呢喃着，苏幕遮的眼神却越发明亮。

墨玉孤舟划破平静的海面，朝着更远处的雾霭深处缓缓驶去。

……

白驹过隙。

眨眼之间，千余年的岁月在苏幕遮的身上流逝。

他不再垂钓虚空。

这千余载岁月之中，几乎数不清的混沌之炁被炼化成地火水风，将道种世界的三界扩充到了极限！

昔年存余的天霖琼浆，也被苏幕遮尽数炼化。

这已经是苏幕遮如今的极限。

远远地，一处海眼漩涡，已经出现在了苏幕遮的眼帘之中。

荒古界。

苏幕遮浑浊的眼眸中，一时间涌现出极其复杂的神光来。

而下一瞬，他却转过头来，看向身侧的迷蒙雾霭之中。

有风拂过，显露出一位白袍修士的身影。

他一身素袍，偶然之间鼓荡起临仙境的气息威压来，此刻，却双眸凝神，半是惊讶，半是疑惑的看着苏幕遮。

良久，那人缓缓开口道。

“道友身上的道与法好生古怪，猛然看去，竟与荒古界道统有着几分似是而非的感觉。”

同样凝视着这位素袍修士，苏幕遮忽地裂开嘴角笑起来。

“我却认识你，洛衣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