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飞兔走,日落月升。
转眼之间,自那一日何雅晴则国,已经是整整七年的时间过去。
如今一切局势都明朗起来,各宗道子也都下场,先后则国。
整个悬月魔宗,也唯有苏幕遮、何雅晴、云绾竹三人提前则国。
玄酆子已经养好伤势出关了,却终归落到了后面,是道子之中最后则国的几人之一。
倒是衍魔谷的仙子玉瑶,在苏幕遮的帮助之下,也在四年之前提前则国。
她得了一部古道法,倒也曾经与苏幕遮论道提起来过此事,以苏幕遮的眼力来看,那部赶尸一脉的古道法也不过寻常,甚至缺乏了配套的炼尸法门,但终归是古道法,里面蕴含着苏幕遮看不出的玄妙。
对于玉瑶来说,倒也算是在长生路上可以走更远的依凭。
……
阐齐古国,孤山,峰顶有一青葱古树,树下,苏幕遮结庐而居。
虽说苏幕遮身为道子,已经下场,但终归封神非朝夕之事,真正走到台前来,苏幕遮也需要些许手段。
“无尽荒神明落下法旨,南域诸宗共修清符仙路,直通无尽荒九重天,诸位神明更是在九重天观界台签下封神榜,有地、火、水、风、雷、雨、斗、星、丹、器、兽、冥十二神部。
各部设帝尊神位一尊,神君神位六尊,上位功曹神位三十六尊,下位功曹神位七十二尊,兼轮值官吏差役神位三百六十五之数。
此外九重天共养神兵神将六万之数,各分将、尉,略过不表。
又有易天阁,设阁主一位,副阁主两位,功曹一十二位,掌管时节变幻,日月消长。
是故,封神之战,共签神位六万五千七百七十五尊,各宗上下,仙缘深厚者,入世渡劫而得机缘,仙缘浅薄者,入世渡劫而得神道至于凡尘之中,有仙灵慧根者,可等封神榜,举诏飞升。”
苏幕遮掂了掂手中的玉简,关于封神之战的种种细节,都自心中流转而过。
良久之后,苏幕遮依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哪是在封神,这分明是在杀人。
六万五千多的神位,意味着各宗上下,至少有六万多人,要身陨之后,魂魄往那封神榜上走一遭,更不要说那有泄愤私怨的,只怕魂飞魄散,最后连神道的机会都不留。
况且苏幕遮也看得明白。
那十二神部帝尊的神位,定然是在各个圣地大教之中筛选出来,这涉及到了各宗利益的交换,而其余的神位,看似河清海晏,寿元绵长,却终归受制于旁人,以神君为例,或许自身生灭,皆在那位帝尊的一念之间。
不成仙道,终归不得逍遥。
只不过对于那些桎梏在某一境界巅峰,始终无法存进的人来说,或许神道也是一种自在。
至少,可以存世更久的年月,与山河同寿,与日月齐辉。
但对于苏幕遮这等宗门道子,面对封神大势,唯有两种选择,或者做那掀起腥风血雨的刽子手,或者甘愿引颈受戮,往那封神榜上走一遭。
旁人不提,至少苏幕遮这里,他还想继续活下去的。
所以他在等,在孤山上等,等那一枚足够他走到台前的棋子。
……
阐齐国中,渐渐有传言流出。
以往东北边陲的孤山,近些时日,竟被浓雾掩盖住了,便是再识路的老马,也无法带人走进迷雾之中,更不要说看到以往孤山的光景了。
国民淳朴,编不出什么奇诡的故事来,只说有仙灵降世,隐去了孤山,作了自身道场。
国都,宰相府。
有白袍少年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皱着眉头看着一旁的老仆。
“德福,告诫府里的仆役,不可再闲谈孤山之事,我张家是书香门第,祖上七朝为相,便是门下仆役,也要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哪里是什么仙灵降世……”白袍少年遥遥望着孤山的方向,“不过是寻常浓雾罢了。”
老仆正拱了拱手,颤颤巍巍的要退下的时候,白袍少年脸上却闪过一丝纠结。
“德福。”
“少爷,老奴在。”
“备车,去孤山!”
“这……”
“嗯?”
“是!”
宰相公子的车架自皇都缓缓驶出,朝着孤山所在的方向奔去。
说来终归是弹丸小地,不过一日的脚程,白袍少年便自国都赶到了东北边陲之地。
四下晴空万里,无风无瘴。
唯独孤山处连绵数十里,皆笼罩在了浓雾之中。
少年正要闯进去,德福却伸手拦住了少年。
“少爷,不可!非常之地,恐有邪祟。”
这话也惊醒了少年,脸色恍惚了片刻,露出些许后怕来,想来也是,浓雾出现数日的光景了,谁都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若真是邪祟,只怕自己多半要折在浓雾之中。
正想着,谁知浓雾忽然在少年面前分开一条通道。
浓雾通道尽头,是一条羊肠小路,指引着少年可以上山。
少年和德福都犹豫了一下。
浓雾中传出苏幕遮嘶哑的声音,似是轻轻低喃。
“争名夺利几时休?早起迟眠不自由。
骑着驴骡思骏马,官居宰相望王侯。
只愁衣食耽劳碌,何怕阎君就取勾。
继子萌孙图富贵,更无一个肯回头。”
起先还是低声呢喃,到了后面,已经如洪钟大吕一般,振聋发聩,响彻在少年心头。
“莫要拦我!”
示意德福闪开,少年咬了咬牙,便走入了浓雾之内,沿着羊肠小路,径直上山去了。
老仆正要追去,谁知浓雾小路却忽的又不见了,老仆如那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几转,方才走出浓雾来,却彻底失去了原先的方位,更不要说是自家少爷的踪影。
山顶,地龙树旁,草庐前,苏幕遮煮水泡茶,面前少年似惊似疑,两人都一言未发。
直到苏幕遮这里都自顾自的喝了两杯茶,少年才缓缓开口。
“你到底,是仙是妖?是神是鬼?”
少年问得苏幕遮发笑,“是仙是妖?是神是鬼?你问了四个,怎么唯独不问我是不是人?”
白袍少年摇了摇头,“若是人,聚不起方圆十里浓雾。”
苏幕遮示意白袍少年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哦?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聚不起十里浓雾?”
少年也不解释,只是摇头,“总之不可能。”
苏幕遮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你是读书人?”
“书香门第。”
“可读过九星飞伏?”
“那是什么?”
“一部星书,勾勒漫天星辰。”
“钦天监?当朝钦天监已经失传荒废许久了,我不曾读过。”
“那你可读过太乙道书奇门遁甲六壬八神?”
“这又是什么?”
“三部卦书,太乙观天道,奇门定国运,六壬测人事。”
“这……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书,便是有,我也不会读的!”
“子不语……也只是不语罢了,却终归不曾说,无怪力乱神,若是有这种书,奉劝还是读一读的好。”
“我……我……哼!似你侃侃而谈,也不见得将这些书尽数都读了。”
苏幕遮哑然失笑,“莫说这些,我读过的只有更多,你若是不信,我尽可以背给你听。”
少年梗了梗脖子,“说来……我确实不信。”
苏幕遮也不发怒,反而笑容更胜,又喝了一口茶。
“你叫什么名字?”
“张浩言。”
“嗯,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