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和尚一句话说出来,苏幕遮便先笑了。
半晌后,苏幕遮方才转身继续搭理胖和尚。
“一智和尚,那日我师姐破你色戒,怎的,倒是让你修了欢喜禅佛法?做了欢喜和尚?”
这是戏谑之言,一智和尚却很是认真严肃,任由身旁四位伎乐天女相的女尼欺身而上,和尚一双大手也不老实,上下其手,倒是面容不变,依旧宝相庄严,回了苏幕遮一句。
“施主错了,何处佛法不是佛法,哪里佛床不座遍大千?贫僧不是欢喜和尚,贫僧不喜不悲矣。”
这话一说,苏幕遮才变了脸色。
如今看来,一智佛子佛心之坚定,远超当年佛土所见。
修行界有一句箴言万古流传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这话说的人多了,但苏幕遮自觉能够做到的,举世寥寥无几,就算是自己,都是当初被人坑害,身陨关头,方才破而后立,心性大变,走上了魔修道路。
如今看来,当初废掉了一智佛子,反而成就了他今日的机缘。
至少机锋之上,或者再如苏幕遮当初的手段,已经无法左右一智和尚丝毫了。
苏幕遮自以为当初坏了一智和尚心头的佛念,没有想到,倒是让一智和尚有了更广阔的视野,只怕如今在他的眼中,世间万物,介都是佛念了。
所谓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皆非般若,不外如是。
苏幕遮面容越发郑重的看着一智和尚。
“佛子说要来渡青鱼,本尊自然愿意成人之美,只是……本尊的性子,佛子应当晓得的。”
苏幕遮言语之中不卑不亢,景安子这里却变了脸色。
堂堂太玄宗道子,若是被佛子渡去佛土,这等颜面大失的事情,与裕茗化龙为苏幕遮拉车,又有何等区别?
“寐丹子,你……你最好想清楚!彻底恶了本尊,恶了太玄宗,于你没有丝毫好处!”
苏幕遮冷笑:“前辈,本尊要的好处,你也没给啊!”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智和尚却已经无视了景安子,朝着苏幕遮这里一笑,开口说道:
“好教道子知晓,三古时亦有封神之事,有佛陀行走世间,渡去玄门三千红尘客,入我沙门,众红尘客转投我佛之际,留下三千玉璧,内中记载一生所学。前些时日,佛土亦有古佛遗迹现世,贫僧得了几枚玉璧,三十六术,贫僧这里,皆有之,青鱼剑河未有,墨蛟未有,但……”
后面的话,一智和尚忽的住了嘴,转而束法传音。
众人抓耳挠腮,未有人知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道饶是以苏幕遮的城府,稳重的性子,却也一瞬间无法遏制住欣喜,露出了笑容来。
“哈哈哈!我还以为佛子是来报仇的,未想到,却是与本尊送缘法来的,这番说来,倒是本尊赚了。”
“非也非也,本是天生慧根之人,又借施主之手,去了烦恼根,红尘历练已到头,合当皈依,说起来,不亏不赚,如贫僧般,不喜不悲。”
大和尚朗声大笑,声音之中却听不出丝毫的喜意。
挥袖间,数道玉芒朝着苏幕遮这里闪去,被苏幕遮信手接下,又示意一旁行刑的老太监退下。
去了一身法力禁锢。
青鱼子自身法力刚刚踊跃而出,要驱散一身毒素,兼恢复肉身伤势的时候,却见远远站着的一智和尚忽的一步跨出,便到了青鱼子的背后,更是一掌印出,打在了青鱼子的丹田。
噗!
一口乌血吐出。
青鱼子的道基,在一智和尚这一掌之下,彻底崩碎。
天际尽头,景安子的脸色铁青,阴沉的几乎可以滴下水来,良久之后,却也只得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他自然是知晓的,一智和尚现身的那一瞬间,他便知晓,青鱼子再也不属于道门玄宗了。
青鱼青鱼,终有鱼跃龙门,化八部天龙的那一天。
一智和尚掌心有佛光亮起,苏幕遮运起法眼,看清了一智和尚掌心的纹路。
那是一个“卍”字。
金光闪烁着,一智和尚将这枚字,印入了彻底失去修为的青鱼子眉心泥丸宫。
佛光散去。
一智和尚双手合十,青鱼子亦是如此。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痴儿,随我往西方极乐可好?”
“我随佛走。”
“善哉。”
一智和尚转而看向苏幕遮这里。
“施主,离去了。”
“和尚,慢走。”
漫天六人,皆脚踏莲花,便这般走入天尽头的璀璨佛光之中。
一步步踏出,青鱼子顶上青丝,也一缕缕散落。
“色而不淫,菩萨本相行大欢喜亦庄亦谐,嬉笑怒骂成妙文章。”
漫空之中,有青鱼子的呢喃之音,所说乃欢喜禅一脉根本妙义。
苏幕遮眉头却忽的皱起。
当年毁了一智和尚,却成就了他,刚刚想要毁了青鱼子,却也成就了他。
想来想去,这一来一去,苏幕遮都似是亏了一般。
转身走入大帐,“我乏了,传令张亦尘那里,覆灭荼燕国后,班师回朝,本尊先回往孤山了。”
……
四月后,荼燕国灭,张亦尘班师回朝。
孤山,玄龙观,静室内。
苏幕遮盘膝而坐。
阐齐古国的攻势势必要告一段落了,这些年南征北讨,苏幕遮大肆屠戮,依仗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手段,更有着曾经张浩言六十年的修生养息。
甲子时间积蓄国力,方才能够支撑起这等举国之战。
可如今看来,国力之积蓄,也被消耗到了极限。
苏幕遮更是感受到了阐齐古国气运似是达到了某种瓶颈,若是想要打破,那一步将会异常汹涌。
他想要求稳,这一步想要稳稳的跨出,至少数十年之内,阐齐古国需要河清海晏的环境,去休养生息。
若是穷兵黩武,到时候国力亏空,即便苏幕遮身为仙人,也将无力回天。
此刻静室之中,苏幕遮端坐高位之上,一旁霓霞负手而立,好奇的看着另一旁的元悠子。
把玩着手中的玉简,苏幕遮现是笑了笑,才扔给元悠子。
“我那便宜师姐倒是会挑人,她欲与太玄宗青阳子倾国力一战,传来玉简,请你前去助阵。”
元悠子接过玉简,却也未曾看上一眼,只是撇了撇苏幕遮。
“你怎么想的?”
“四月前,我垂钓青鱼,结果钓上来一部古道法,你说……以这部古道法为饵,能钓上什么来?”
两人大笑。
元悠子:“怎么也得钓个仙子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