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桃花已经落尽了,一个个拇指肚大的小毛桃藏在桃叶下甚是可爱,又到了初夏时节。今年夏天热得特别早,还没到六月就连着几天都是三十几度高温。我身上也觉得没有力气,直犯困,也没有食欲。
婉贞打电话约我一起去喝咖啡,我真不愿意动。可是这段时间她已经约了我好几次了,我都推辞了,再推辞就不太好了,于是便同意了。自从子获让我少跟她来往,我就尽量避免和她在一起。虽然我不觉得婉贞有什么问题,但总觉得还是少来往一些为好。
随便找了一条裙子套上,我素着脸就去了门口的咖啡厅。婉贞永远是那么娇俏可人,栗色的短发烫得蓬松微卷,粉嫩的嘴唇涂着闪亮的唇釉,嘴角两个梨涡更添俏丽。不说话的时候,我看着都喜欢,真想不出来她“老公”怎么舍得对这样的小美人发脾气。
然而这赏心悦目的画面片刻便破碎了。一见面就听婉贞就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些天她的生活琐碎,吵的我脑子轰隆隆的。我突然又理解她“老公”了,这大热天的,她这么吵,我都想打她一顿。
我正在心里默念清心咒,婉贞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人这一辈子,走错一步就全完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这曲风的突然变化有点太突然了。
“我今天上午去了一趟医院。我的一个朋友自杀了,还好救活了。看着她躺在那儿像一张纸一样,真让人灰心啊!”婉贞说着,用她那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搓着杯子。
“为什么自杀?”我也有了好奇心。
“因为她男朋友跟她分手了。他们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婚纱照的定金都付了。结果那男的知道她以前做过一个老板的二奶,就跟她分了。”婉贞苦笑了一下又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命,她男朋友前段时间跳槽,你猜怎么着,新公司的老板就是她以前跟过的。你说这城市那么大,怎么就这么寸呢?那老板以前总带着她出去应酬,公司里挺多人见过她的。知道了这个,那男的就受不了了。”
“那他男朋友不能换个工作吗?”我问。
“换了。可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有几个男人有那么大的心胸,能不介意自己的老婆以前做过二奶。”她说得很颓败,我听得也很伤神。
我不但做过二奶,还坐过牢呢。将来能娶我的那个男人得有多大的胸怀?当年考上这个大学全家人都很高兴,街坊四邻都很羡慕,说老关家的闺女有前途。现在,身上贴着二奶和坐牢两个耻辱的标签,我都不敢去想前途这两个字了。
“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能开心一天就是一天。”婉贞很快就恢复了情绪。
我却想着自己的心事高兴不起来。
婉贞见我不说话,又问:“小关,你怎么没精打采的?生病了?”
我啜着一杯冰茶懒懒地说:“天气热,没精神,光想睡觉。”
“是,这天气是热。你老公今晚回家吃饭吗?要是不回来,咱俩一起去吃冷面吧。门口新开了一家店,冷面特好吃。”婉贞热情地邀请我。
子获这几天出差了,不在家,可我却也没什么胃口。便说:“吃不下,没胃口。你自己去吧。”
婉贞看了我一眼,突然问:“小关,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我惊得一杯冰茶差点泼出来。怀孕!我从来都没想过这种可能,可是却真有可能!我和子获也不是每次都有措施,能拖到现在才怀孕,也算踩了狗屎运了!
婉贞见我不说话就更加怀疑了,忙问:“你上一次例假什么时候来的?”
什么时候来的?想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啊,我是不是应该买个试纸检测一下。”
“还买什么试纸啊,现在就去医院,我陪你。医院验的准。”这时候的婉贞倒是满够意思的。
我们俩结了帐,打了一辆车匆匆去了最近的医院。挂了号,和医生说明了情况,验了尿,抽了血,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结果。
“小关,你要是真的怀孕了,你打算怎么办?你老公会让你生吗?他要是让你生了,那你这辈子就都跟着他了。其实也算不错。”婉贞唠唠叨叨地说着。
我心里说:不是子获让不让我生的事,我是一定不能生这个孩子的。生下来我就要做他一辈子的二奶了。他的婚姻是我破坏不了的,我也不想去破坏。做二奶已经让我很羞愧了,再让我带着孩子去跟别人抢老公,我做不出来!所以我和他不会有结果的,或者说,这就是我和他的结果。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等待结果的过程是煎熬的,如果怀孕了,这个孩子我一定不会要,我也不会告诉子获。想着心里便一阵凄惶,可能我身上很快就又要多一个标签怀过孕堕过胎!
检验结果出来了,我不敢看,让婉贞帮我看看。她看了一眼拍拍我说:“放心吧,都是阴性,没怀孕。”
我松了一口气,用力地抱了抱婉贞。婉贞叹了一口气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跟着他到底为了什么?说是为了钱,你又不用他的钱。说是为了他的人,可是你这听说怀孕又吓成那样,你说哪个女人不想为自己爱的男人生个孩子?”
爱的男人,我爱子获吗?不,我不爱他,或者说,我不敢爱他。他有妻子,有女儿,这样的男人我爱不起。
我拿着报告去看了医生,医生肯定地说我没怀孕,嗜睡,没食欲,浑身无力,应该是中暑了,吃点藿香正气丸就好。
出了医院,婉贞拉着我说:“小关,你要是不想怀孕,以后自己就得多注意点,这种事不能指望男人。你看你这一惊一乍的,我都跟着出一身汗。”
我笑着打趣她说:“你出那一身汗是热的!”
“去去去!今晚你老公不回来吧,请我吃冷面。”婉贞再次邀请。
“好,吃什么都行,我请你。”虚惊一场,竟有了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第二天,我那神出鬼没的好朋友终于来了。要是能早来一天,我至于惊出一身冷汗嘛。
子获出差也回来了。晚上躺在床上,我忍不住问他:“以前你的那些女人怀孕了,你都怎么处理?”
“不会怀孕。”子获淡淡地回答。
“怎么不会?万一怀了呢?”我继续追问。
“打掉。”他回答的冰冷而干脆。
“那是你的孩子啊!”我不满地说。
他轻嗤一声说:“你以为随便什么女人都能给我生孩子?”
“随便什么女人?既然是随便什么女人,你不是还上了她的床?”我在心里腹诽着。
“你怀孕了?”子获突然问。
“没有!”我连忙否认。
“真的?”他追问。
“真没有!我现在身上还来着那个,怎么可能怀孕!”我连忙辩解。
“嗯。”他应了一声应该是信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试探着问:“如果我怀孕了,你会想让我生下来,还是打掉。”
子获沉默了一瞬,只一瞬,说:“如果你怀孕了,必须马上告诉我,不准擅自处理。”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是因为那答案太血腥吗?或许除了婷婷的妈妈,任何其他人都是“随便什么女人”,也包括我。
其实,无论他怎么决定,我都不会给他生孩子。我这样的试探无非就是想知道,在他心里我有没有一点特别。我在心里鄙视自己,还有七个月就离开他了,这样试探他的心意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