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水河底,在诡异力量的影响下,漆黑巨蟒的模样已不复原本的威风。
畸变、畸变。
既然是畸变,那自然也不可能顾虑到形象的问题。
那
是宛如从无数人的噩梦中凝结显化的恐怖骇人之态
就算是要用人类的语言强行形容,也难以达到它真髓的十分之一。
“蛟”乃非龙非蛇之孽物,似而象,但却终究不同,既没有“龙”的威仪、也没有“龙”的善于变化之能,与其说是“龙蛇”,不如说是更像“蠕虫”,通体都是没有皮肤,而由灰白色的裸露肌肉构成,连头部也化作了类似花朵的、分裂成数瓣而密布着细碎利齿的巨口。
在曾经作为风之民的羽蛇和龙称霸着万灵的古老世代,“蛟”是高于万灵诸族,而低于羽蛇之民的物种,自然诞生于常识之下的“幽世”。
传言说:幽世如海,有亿万金,投之不见有亿万石,投之不见有亿万污秽,投之不见。能运小虾小鱼,亦能运大鲲大鲸
如果将这个轻盈而秩序井然的常识世界比作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庞大纸张的话,那么“幽世”便是水面之下的深邃海渊了。
而因为像“蛟”这样的诡异存在天然有着重量,当它们存在时,纸张般的常理世界便会自然向下凹陷,没于水面之下,形成所谓的诡境,无法被仍然处于水面之上的认知、或干涉。
幽世、彼世、灵界、虚界、漫宿、幻梦境、亚空间
漫长的历史中,人类对于这个世界之下的真实世界有着多种寓示其不同侧面的名词称呼。
而直到此时,好似无比短暂也好似无比漫长的时间中,以这具“蛟”之躯的眼睛,从漆水村那个莫名诡异的抹消中,越阳楼也终于得以窥见了对方的几分根底
在漆水河下,无数双惨白的纤细手臂渐渐从越阳楼的眼前凸显而出,像是都有着独立的生命一样,纷纷抓上了越阳楼的躯体,使得其溶解虚化,仿佛变得本来就不存在了一样。
这就是漆水村那个莫名诡异的正体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那一刻,他忽然间不受控制的抬头继续朝心跳声共鸣的那个地方看去。
在漆水河岸边外不远的地方上,一片惨白色的朦胧世界,薄雾笼罩之下,竟是连天上月光都照不进去,变得黯淡虚幻,仿佛是被同化了一样。
似乎是因为越阳楼也处于类似的状态中,随着虚化程度的加深,通过同源的联系,他看见,自己眼前的薄雾正在缓缓消散,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微光,不知从何处而生,在薄雾中摇曳,晃动着散发出的几点浅红色黯淡光焰,不仅没有给人安全的感觉,却反而更让人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未知,即是这世间最大的恐怖。
哪怕越阳楼已经很努力去看了,但那雾蒙蒙的世界却仍然是不大清晰,黯淡的光焰之下,只是照亮一个大概的模糊轮廓。
那
是一双手。
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
也是一双堪称完美无瑕的手。
更是一双来自于一个女人的手!
越阳楼看的到。
同时,这一双手也同样不仅仅是“手”。
随着那黯淡的光焰的微弱晃动,从地面倒映出来的影子中,他可以看到,一个庞大而不定形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没有正常生物该有的结构,也没有正常生命该有的种种特征。
感性告诉他,拥有这双几乎是艺术品之手的,定然会是一个绝美而完美的黑发美人。
可理性也告诉他,蒙蒙薄雾中的世界,那隐藏着的实则却是一个恐怖而难以想象的怪物!
也许,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都是正确的。
只不过是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事物同样也不同罢了
“难不成这就是她在同为诡异的蛟眼中的真面目。”
越阳楼联系到了每个诡境展开时的环境变化,或许在他眼里可能是美人的东西,在正常世界的正常人眼中,或许就是一团会令人作呕的肉块状怪物了。
真实。
从不代表着就是美好。
起码在这个诡异遍布的世界,这个词汇才是往往最能代表恐怖的事物。
即使是有着漆水的庇护,我这具化身也要撑不了多久了。
感受着存在的渐渐流失,身躯的渐渐虚化,越阳楼清晰的认知到了自己现在无法挽回的状况。
不过
好在,也只是一个化身而已。
假如接下来本尊那边的行动顺利,自己这具已经提前成为了“蛟”的身躯,也未尝没有再度复生之机。
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就是不知道主体能不能
话还没有说完,
难以言喻的困倦之意便涌上心头,使越阳楼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仅守一线清明在心,任由躯体最后的本能,在存在即将彻底消失之前,主动运转起了脱鳞披甲转龙法这门异武的真义向死为生,蜕劫转龙!
他越小爷向来是个冥顽不化的凶横性子,偏是不要那安心的闭目等死,宁可要在生机万分不存一的死路上硬生生搏个活路,也不愿看似是没有任何痛苦的,甘心葬身在这冷冰冰的漆水河底,将命任由那诡异收了去!
就好像只是太累了睡一觉似的,他既没有什么唱什么偈子、也没有念什么辞世诗,一念心头浮动,便入了忘形骸的定境,断灭尘根六识,散去通体生机,好似老之将死一般,连麻木的身躯都不再能控制
堪称是异常干脆利落的。
越阳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