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前。
笼罩在祖师殿二层的幽邃黑暗都消失不见了。
地面像经历许久腐化的血肉般朽烂,墙壁像一片片干枯的发皱人皮般簌簌往下剥落。
仿佛像是在刹那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一样。
随着祖师殿二层的真实模样的显露,令人本能感到压抑的一层灰蒙蒙的色彩浮现了,紧接着使一切都在缓缓褪色。
最终
只剩下了,一片仿佛老相片中世界般的灰白黑三色。
仅仅只是一段楼梯,从一楼走上二楼,短短的距离,便是常世凡俗与幽世诡境之间的巨大差别。
或许这就是已经进入真正的囚龙观的标志了。
越阳楼作出判断,环顾四周。
他发现,祖师殿二层的布置,和先前的一层有着很大不同。
相比较于一层摆放到甚至拥挤的众多书架和藏书,祖师殿二层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空旷到有些异常,甚至可以说是空无一物、徒有四壁。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什么事物燃烧后的发黑灰烬。
随着之前进来时,他打开房门的动作,外界的空气自然也涌入了封闭的二层室内,卷起的一阵气流,也使地面上发黑的灰烬纷纷扬扬的飘飞了起来,一定程度上遮盖了视线。
焦黑的火燎痕迹几乎在所有地方都有遍布,从地板上有沉重之物压过的许多凹陷来看,似乎这些就是曾经书架摆放的位置。
越阳楼瞳孔微微一缩。
照常理来推论。
祖师殿二层的东西,自然是要比一层的更加诡谲危险,也携带着更加深邃的魔性力量。
但是
现在这些东西,却都不知道为什么诡异的消失不见了。
大厅内,焦黑的痕迹看起来还算新鲜,发生的时间,距离目前,应该也没有过了许多天。
往前倒推。
大概可以锁定到祭龙之仪开始的前夜,这个时间点,也即是贺道人死亡的时候。
那一晚上,祖师殿二层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
越阳楼的神经也不由得紧绷了起来。
在这般情景之下,那显得尤其格格不入的几样事物,随即是第一时刻便引起了越阳楼的注意。
大概是正对着门的位置,一张颜色鲜艳的朱漆供桌突兀摆在视线尽头,一应香烛贡果齐备、诱人香气飘散。
只是。
那朱漆供桌上面却并没有放着任何神像,而是在背后的墙壁上,挂上了蒙着几张黑布的画像。
从左到右看,画像总共有七张,即使没有产生任何的异常,可当它们处于这个诡异的场景、并且完好无损时。
正常本身,就成了最大的不正常。
香烛没有燃烧过的痕迹,贡果同样也是新鲜的样子。
这至少就能大概说明,供桌上的几样东西,或许并不是这座祖师殿以前的老物件,而是由近几年,贺道人从南方天师道那里回来后,才布置的手段。
越阳楼冷静思索,不为诡异的环境所动。
之所以摆放最显眼的位置,很明显,贺道人就是为了让所有人踏进祖师殿二层、推开门的第一瞬间,便注意到这些他留下的东西。
那个贺道人也预料到了自己死亡?
想到这里,越阳楼眉头一挑,便走上前去查看,随即发现了墙壁上有一张蒙着黑布的画像,格外特殊。
其余的画像不是靠顶部的画轴棉线挂在墙上的,就是靠画框底部嵌入墙体的挂钩固定在墙上的。
而眼前的这张画像。
却是靠几根布满了铜锈的破钉子,硬生生的钉在了墙上!
尤其是格外偏左的位置,在七张画像之间,看上去就第一眼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仿佛是画蛇添足,额外多出来的一张。
见状,越阳楼本能的眉头一皱,进一步观察后,又发现锈铜钉的尾部,匠人还以精密的手法,在上面浮雕了一张按照比例缩小的狰狞鬼脸,一半是血肉,一半是白骨。
莫名。
那一张狰狞的鬼脸的血肉部分,越阳楼还感觉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但是没有等他来得及细想回忆
忽然!
就在那个时候,似乎是因为距离靠近了的缘故,越阳楼身上那块得自苏曲铃的异闻司令牌,却是产生了异动,开始嗡鸣震动不止。
蓦地,仿佛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一线灵光劈打在了越阳楼心头,使他终于想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张钉尾鬼脸的血肉部分了!
是县衙!
是停尸间!
是贺道人的尸体!
似乎是同时想到了什么,越阳楼眼眸微眯,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下一刻。
他就做出一个堪称是大胆至极的举措。
向前伸手将覆盖在这张画像之上的黑布,给缓缓掀了起来。
转瞬间的功夫。
一块深青发黑的道袍下摆,首先映入了越阳楼的眼帘,上面的颜色像是浸润了水渍。
随着更多部分的展露,他很快看到。
画像之上,那赫然是一个穿着古旧样式道袍的男人,身形消瘦,并不高大,从两侧垂落下来的双手上遍布着隐约的细鳞,而头部及向上的位置隔着黑布被那根锈钉子钉住,看不大清晰,只能勉强瞧见留着两绺长须的下颔,以及格外修长的脖颈。
越阳楼目光一沉。
看到画像的背景,他瞬间便认出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确实也难怪他表现出惊讶。
因为画像之中,那个消瘦道人,所处于的位置,背景赫然是一座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道观,周边一条漆黑的大河滔滔流淌,竟和现在的囚龙观也有着七八分相似。
就在此时。
似乎是没有黑布遮挡后,触动了画像内部的什么诡异变化。
“咯、咯、咯”
伴随着仿佛骨骼在活动的声音。
忽然间。
那个画像上的消瘦道人动了!
他的大半个头部都因为画外锈钉子的存在,而看不清楚,可余留的下颔,却是开始了诡异的活动,发出僵硬的响声,不断开合,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嗤、嗤、嗤”
终于。
他神色木讷,僵硬而机械性的发出了带着重重回声的声音,
“假如你听到这段话。”
“当你见到我的时候,就说明现在的我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