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灵，世上山中所有的动物灵兽都归山神管，然而，因为人类的需求增大，无数动物遭到了捕杀和虐杀。

被大肆捕杀的动物死后会产生极大的怨气，姜钦川的任务就是清理怨气，将它们的灵魂放归自然。他拥有穿越古今的力量，能通过跨越混沌去到未来清理怨气。

然而，被怨气腐蚀以后的灵魂是极少能放归自然的，大部分都只能在天地间消散，连个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他低着头，执笔在写什么。

窗口透进来光亮，映得他骨节分明的手像是白玉在发光，青丝泼墨，头上斜插着根竹簪，一身淡然，隽秀的面容叫人分不清眼前这副景象是画中人骤然活了，还是赏画的人入了画。

屋中安静得玉商商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向话多的黑鸟站在她肩膀上闭着眼睛打瞌睡，偶尔抖抖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姜钦川终于放下笔，玉商商手里的那杯水早就喝完了，捧着个空杯子看着他发愣。

小姑娘还穿着昨天的衣裳，脸上的惴惴不安少了许多，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扑闪扑闪像是有星星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又不知道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饿了吗？”好像人类隔多久就要吃东西，不吃饭就会饿死。秉着负责的原则，姜钦川觉得至少不能把人给饿死。

玉商商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她吃得不多的，没有白米饭的话剩下的汤水也可以。

看见她局促的小动作，姜钦川如画的墨眉微微一蹙。

他检查过，她并不是哑巴，只是不肯开口说话，一如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像只孤独的小兽把自己囚禁在小圈里不肯出来。

姜钦川以前并不和人类接触，因此也不太能理解她的情绪。可她这副模样让他脑海里莫名的冒出来几个字：有点难养。

紫竹林里并没有人类能吃的东西，也没有人类能穿的衣裳，决定将玉商商养大的姜钦川只能破了例带她去人类的集市。

山神带娃逛街，想想画面感还挺强。猞猁遗憾地搓搓爪子，可惜了，它踏不出这片紫竹林，不然一定要亲眼看看。

——

繁华的街道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络绎不绝。姜钦川走在前面，玉商商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敢离他太近，也不敢离他太远。

事实上不仅仅是她，街道上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给姜钦川让出一条路，不敢靠他太近。

他身姿颀长，依旧是一身青衫，面容有些冷峻，抿着薄唇，暗绿的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冰，带着压迫性拒人于千里之外。

“臭丫头！你怎么走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玉商商的面前突然多出来一堵肉墙，她一时不察撞到了那大汉，立刻就被人提了起来。

大汉凶神恶煞得盯着她，满是横肉的一张脸让玉商商想起来哪些在村里对她肆意打骂的人，小脸刷地变得惨白，瘦小的身子在大汉手中不住地发抖。

“这是谁家的小孩子？怎么看孩子的？道歉都不会吗！”后面那句话明显是冲着玉商商去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即使玉商商道了歉他也不会放过她。

这是在讹人啊！

“死丫头，你家人呢？”大汉盯着玉商商，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丫头这一身行头料子虽然粗糙，可是那绣花针脚却是很精致的，虽然瘦了点，但是家里的条件应该不会太差吧？

玉商商死死咬住嘴唇，又惊恐又倔强。

“死丫头，哑巴了你！不会是个没爹没妈的吧？穿得这么好，是上哪儿偷的衣服！”大汉有些不耐烦，直接将她往地上摔。

周围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上去制止，也没有一个人帮玉商商说句公道话。她闭紧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却只感觉到一片温热。

走远的青衫男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折回来，接住了红衣小姑娘，冷漠地看着出手伤人的大汉。

“为什么不叫我？”姜钦川低头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人，有些不解。都这样了还不肯开口说话，到底是什么让她将自己禁锢至此？

玉商商张嘴想要回答他，可是最终也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声。她有些委屈地垂下眸子，眼角流下的晶亮温度灼人。

姜钦川罢了，慢慢来吧。将人放下来，等她站稳了姜钦川才看向刚刚动手的大汉。

“她伤了你？”

温润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寒意，大汉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第二次。

明明是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还能翻了天不成？大汉正要抬手收拾姜钦川，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就像周身的空气都凝成了实质将他固定在原地。

大汉慌了，他在这条街上混了有好些日子，不少人都会认命乖乖把钱交出来，哪里想到今天逮着的这只小兔子身后还有块铁板！“这……这是误会，大人，令妹没有伤到我，我……我也是……”

“可是你差一点就将她摔伤了。”姜钦川打断了大汉的话，言简意赅：“赔钱。”

大汉：“……”到底是谁讹谁？

他突然感觉到身上一松，又可以动了。摸索半天才肉痛地掏出来一个铜板，正要给玉商商，耳边却响起了恶魔般的声音：“她就值这点钱？”

在姜钦川眼神威胁下，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掏出一串钱交给玉商商。

玉商商看着手里的钱串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姜钦川。山神大人这是在讹人吗？

讹人的山神没有半分羞愧，冲着大汉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后者如同见了猫的老鼠，连滚带爬一会儿就没影了。

不仅是大汉，连刚刚围观看戏的人都不知不觉离姜钦川更远了，连带着玉商商身边也多出了不小的空地。

姜钦川也不知道人类喜欢吃什么，拿着讹来的钱买了一堆零嘴，又给玉商商买了几身衣服。

成衣铺里的大娘看着抱着新衣开心到打转的玉商商，神色复杂。

这是谁家大哥带小妹子出来买衣裳，挑的全是好几年前的老款式。

等到准备回去的时候玉商商手里大包小包，屁颠屁颠地跟在姜钦川身后。

“过几天我就要出趟门，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安静了许久，姜钦川突然开口说道：“紫竹林里不适合你生存，我会将你交给一个熟识，你暂且跟着他。”

玉商商心里有些慌，怕他将自己随随便便丢弃了。

“啊啊……”她着急地开口，眼底带了祈求。

姜钦川看她，声音如同三月春风拂面的温润，可眼底却是一片淡漠。他也并不安慰她，只是告诉她：“今天是我教给你的第一样东西。”

“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弱小不是你被欺压的理由，软弱才是。”

“总有一天你会长大，需要独自面对一些事情，一味的退让是不能让事情得到解决的，知道吗。”

人类都是一样的，幼龄时纯净得像白纸，渐渐长大就渐渐染上一些肮脏的色彩。

贪婪、软弱。

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会变得和哪些寻求他庇护的人类一样，他虽然将她带了过来，可却并不愿意在她身上多下功夫。

只要她长大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玉商商眼中的祈求变成了疑惑，姜钦川已经转过头，慢慢向前走了，她赶紧迈着小短腿跟上去。

晚霞是粉色的，洒了她一身。

她看着前方清瘦的身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