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和水娘的形象都十分惨不忍睹,浑身下更是臭不可闻。
若只是寻常时候看到,一半的路人会心生同情,一半的路人会以袖掩鼻赶紧离开。
但孤儿寡母接连痛失亲人,一路逃命狂奔,如今甚至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的样子,实在是让闻者心酸,见者落泪。
大秦连年征战,谁家里没死过人?
所以老秦人更能对这一对孤儿寡母感同身受。
回想起自己那战死的孩子,一个中年妇女狠狠的瞪了二狗一眼。
“没看人家孩子都被吓成什么样了,你还这么凶恶的问他?”
二狗焦急大呼:“汝母俾也!你懂什么啊!”
“那可是黄河决堤!”
“狼孟县县城被淹还是小事,你知道黄河决堤会波及多广的疆域么?”
“彼其娘之,黄河决堤,必定一片泽国啊!”
愤怒的吼了一嗓子,二狗双手攥在一起,浑身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更重要的是,俺老家就在狼孟县南边三十里啊!”
李敢看向二狗:“逸阳乡?”
二狗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俺老家是逸阳乡、驻马里的!”
李敢闷声开口:“吾等回程时本打算从逸阳乡附近经过。”
“但是逸阳乡,已经被淹了。”
二狗如遭雷击,整个人直接呆在原地。
水火无情!
洪灾之下,二狗根本不知道远方的家人能否平安度过这一场天灾。
中年妇女刚想反怼二狗,让二狗品尝一下中年妇女的嘴炮战力。
但听到这话,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还是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不远处,几名正在排队的黔首也急了。
“这位兄台,你可知岑洋乡情况如何?吾儿正在那里游学啊!”
“壮士,可否告知刘家里近况?俺家闺女就嫁到那边了啊!”
如果只是狼孟县被淹,对于城门处的这些人而言没什么大碍。
但黄河决堤之下,谁知道洪灾会蔓延到多远?
即便是有亲人在狼孟县外几百里的人都不禁焦急了起来,迫切的想要打听一番情况。
李敢答了十来个人的问题后,赶忙看向二狗道:“这位壮士,能否行个方便。”
“黄河决堤之事,务必尽快禀告朝廷。”
“多拖延一盏茶的时间,或许就会多损失一条人命!”
二狗纠结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若是放尔等进城,某就要判斩首,且全家连坐。”
“到时候,某家里人纵然没被水淹死,也会被某拖累死。”
“某不能拿家人的命冒这个险。”
“尔等且稍待,某这就替尔等禀朝廷,同时也会帮尔等给三公子传讯!”
话落,二狗当即跑了出去。
李敢面露无奈,只能让随行的其他人保护水娘母子,自己去应付其他人的问题。
咸阳城乃是大秦王都,每天人流量极多。
然而此刻的北城门却被堵的死死的,想要出城的人、想要入城的人全都堆积在了城门两侧,现场一片混乱。
而黄河决堤的消息,也随着拥挤的人流迅速向四面八方传播而去。
待到赢潜闻讯赶来城门时,城门口已经乌压压的堵了数万人。
赢潜见状眉头微皱,沉声低喝:“去驾鸾旗车过来!”
蒙恬当即拱手:“遵命!”
很快,一家敞篷马车便疾驰而来,马车后方还插着一根旗杆,面绘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鸾鸟。
鸾旗车非但有着一根大旗,醒目耀眼,更是只有王室公子以级别人物出行时才能使用。
当今大秦有资格使用鸾旗车的人仅有两人。
嬴政、赢潜!
在人群中瞅见鸾旗的第一时间,李敢便留下几个随从应付那些好事的吃瓜群众,自己带着水娘等人钻出了人群。
看到赢潜的第一时间,李敢便是眼前一亮,前拱手。
“公子!”
赢潜略一点头,皱眉问道:“暗线回报乃是八月九日,清水三老启程。”
“清水乡的三老呢?”
李敢当即道:“狼孟县令不希望黄河水患之事泄露,派遣大批人手封锁路线。”
“清水乡三老乃是当地最德高望重的老者,早就有人一直盯着,目标太大,追兵众多。”
“为确保按时抵达咸阳城,卑职自率一队人马,带了两位清水乡黔首先行赶来咸阳城。”
“事发突然,只能分兵,还请公子责罚。”
赢潜了然道:“无碍。”
狼孟县以及附近的几个县都是嫪毐的封地,其县令、县丞都是一丘之貉。
李敢相当于是从敌占区逃了出来。
非常之时,也只能行非常之事。
随即赢潜面色一肃:“黄河已经彻底决堤了?”
李敢缓缓点头:“其势汹涌,已不可阻挡。”
“狼孟县周边数十里已经彻底被淹没。”
“粗略估算直接死亡的黔首至少有两万余人,还有三十余万黔首从此无家可归,难以为生。”
赢潜闻言陷入沉默,半晌过后才轻叹一声。
史书对于此次黄河决堤的描述只有‘河鱼大’等区区十个字。
若是看的不仔细,一恍神的功夫这十个字就被略过了。
然而当赢潜身处这个时代才能清晰的感觉到。
这一次被载入史册的黄河大决堤,会给大秦和黔首带来多大的摧残和伤害!
赢潜紧咬牙关,怒声低喝:“嫪毐此贼,本公子必杀之!”
与此同时。
麒麟殿。
吕不韦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他终于让嬴政把此次向狼孟县转运钱粮的责任全部承担了起来。
玩味的看了眼嬴政冷峻的神色,吕不韦轻笑摇头。
“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说话间,吕不韦又将手伸入袖中。
“王,微臣还有一事需要禀告。”
“长信侯嫪毐欲索取……”
话刚说到一半,吕不韦又被一阵高呼打断。
“王!”
吕不韦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本相这句话已经被打断两次了!
你们让本相把这句话说完行不行!
一名禁军大步踏入麒麟殿,站在殿门处躬身拱手高呼。
“咸阳城北城门处有数万黔生大规模拥堵,城门卫难以疏通,北城门已经无力进出黔首。”
“其间多有流言,言称黄河决堤,现场一片混乱,人心惶惶,随时都有产生暴乱的可能。”
“咸阳县县令赵肆奏请王,派遣三千军士驱逐黔首,管控秩序!”
禁军话落,麒麟殿内却是一片面面相觑。
言称黄河决堤?
难道还真让王说中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