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简易而又新型的防御阵地,女真人断然不可能熟练而有效地运用。
加上重真这个狗东西只是将这道战壕,修得足够身着简易劲装的火铳手架铳射击,套着铠甲的高大男子想要蹲在里边便展开身子弯弓射箭,却万万不可能。
因此,想要射箭便只能将整个身子都探出来。
也因此,这些全副武装的旗人老爷,对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明军劲弩,几乎没有躲避的可能,也就那套镶红铠甲拥有着一定的防御效果。
然而,这些小巧的劲弩似乎是可以一弩连发的,箭矢数量实在有些多,有好多仰面射箭的女真汉子,都是直接便被数支较小的箭矢射中了面门,一击毙命。
也有好多的箭矢,透过铠甲的些许缝隙,钻入到了女真汉子们强健的肌肉当中,对他们完整的筋骨,造成极大的伤害。
两个格外强壮的牛录额真,也都不可避免地被箭矢射伤。
却只轻轻一刀便贴着铠甲将之砍断,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了那样的感慨所谓的八旗各色制式铠甲,到底不如奴汗起兵时的十三副遗甲。
近处的明军骑兵正步步迫近,那些曾被女真汉子们无比轻视的所谓强弩,在如此距离中却发挥出了极其强大的威力,将他们压制得几乎抬不起投来。
更远处也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听那声响,介乎五百与六百骑之间,并且清一色都是货真价实的骑兵。
原来是吴三桂一看那情形,若是再等下去,别说一战而定乾坤的机会,便连参战都要变成一种奢望了。
于是便不等重真发出约定的讯号,悍然策动战马,尽起隐藏在高坡下的麾下,怒吼着冲了过来。
残存的建奴骑兵面面相觑:“没有思考的时间了,更没有待援的可能。”
不仅因为这本身就是一支托大的孤军,还因为那伙从始至终都只有几个侦察兵露过面的明军,攻势阴毒凌厉,丝毫不给人喘口气的间隙。
仅存的女真骑兵们不仅遥想当年,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般压制明军,压迫明军惨败退却之后,却仍守着家园的汉家百姓的。
这些百姓甚至于有了一个专用的称呼汉奴。
与明国对悍勇的建州女真的称呼建奴,针锋相对。
外表粗犷,实则颇为狡诈的两个牛录额真,不是没有想过利用明军的火铳手,打击明军的劲弩骑兵。
然而,那些火铳手不知是因为没有弹药了,还是早就预料到了误伤这种可能,竟好久都没有一支火铳再次响起。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被困在这道泥土气息还十分新鲜的沟壑里,女真勇士的血勇与骑兵的优势,都正在迅速地流逝。
两个牛录额真只能各自率着残部,垂死的困兽一般疯狂地吼着,通过左右两侧的辅道,往第三道战壕,也就是火铳声响传来的方向,发起最后的冲锋。
这些辅道无一不被重真监督着,修得比直男还要直。
这边是失去了战马,却仍然奋起余力冲锋的镶红骑兵,无愧女真巴图鲁之名。
而那一边主动舍弃战马的少年关宁铁骑,也没有一个孬的。
他们五人为一组,在各自伍长的喝令之下,一字排开,无需瞄准,只需稳稳地端起双管鸟铳,对着辅道中间开火。
鸟铳的巨响在辅道之中显得格外沉闷,有松软的泥土扑簌簌地抖落下来。
与之对应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镶红女真巴图鲁,在铁砂弹密集的击打穿透之下,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陨落之花。
“嘭……啊!嘭……哦!嘭……尼玛!”
残存的镶红女真巴图鲁依然前仆后继,踏着乃至不惜推着族人仍然火热,却已失去了生机的躯体,挡在身前作为最后的掩护。
而那些端着火铳的关宁军少年战士,也被重真训练得有条不紊,不管前边的敌人冲得有多么凶猛,都冷静地一铳紧接着一铳,只管倾泻着铳管里的铁砂弹。
争分夺秒,沉稳坚毅。其余的,一概不管。
五人十发铁砂弹刚刚倾泻完,这一火铳小队便立刻收铳退往一边,等在另一边的五人火铳小队,立刻平易填补空缺。
在这仅堪两三个铠甲战士并排冲锋的辅道里,一队又一队的少年火铳手们,完成了一遍又一遍的分段射击训练,也将关宁战士于野外直面女真骑兵的勇气,全然激发了出来。
刚开始还有些紧张的少年关宁战士,在亲眼看见了所谓不可敌的女真骑兵,在火器的击打穿透之下变得七零八落之后,终于摒弃了最后一丝心理劣势。
他们端着火铳的手,再也不见丝毫颤抖,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游刃有余。
当那两个格外强壮的牛录额真,硬是凭借着一身的本领,躲过了数次必杀的平射,只剩下了孤身浴血的残兵。
他们孤独地立于已被族人堆积如山的躯体,填塞满了的辅道之中,悲愤地横刀问天,最终却仍然难逃被密集的铁砂弹火力网,击穿得犹如筛子。
“全军覆没!全军覆没!整整两个牛录的建州女真镶红旗骑兵!全军覆没!”
关宁军的少年铁骑们看到这一幕,于短暂的静默之后,蓦然欢声雷动。
因为与敌方堪称悲壮的折损面前,己方的伤亡率,无限地接近于零。
率队冲锋之中的吴三桂,听到女真骑兵困兽般的怒吼从密集变得零星,再到几不可闻,便知重真再一次地大获全胜了。
他很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那个家伙的身上,还有许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尤其是他一再降调的“游击战术”。
这一战术,并非如皮岛的毛总兵那般总是游而不击,还动辄就是斩首上万。而是充分利用每一项有利于己的优势,无限去降低敌方的劣势,从而达成集中己方所有的优势,去歼灭敌方最弱一环的战略目标。
然而这一战果在重真的心目当中,多少还是有些唏嘘的。
因为眼界的高远与心胸的开阔,他比任何一个进步进取的关宁少年想得更加深远,也从这场新兴火器与传统冷兵器的较量之中,看到了新旧时代交替碰撞之时,所产生的悲壮而又绚烂的火花。
这就是足够的野蛮在形成了巨大优势的文明面前,封建文明在近现代文明掠夺式的野蛮面前,不得不经历的惨痛悲剧。
为了这个民族的最终走向,他无怨无悔于一次又一次地祭出猎枪,一次又一次地驱赶,甚至是击杀来犯的豺狼。
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经文明之痛苦。
若一个来自22世纪的特种兵,还不能给这个民族好好地上一课,那么待到二百年后再去上演那悲壮的一幕幕,无疑便会更加令人痛心疾首。
当吴三桂率领麾下急冲冲地赶到之时,终于明白了自己于此战之中的功用。
乾坤已定,你小子就乖乖给老子收拾战场。
他对此极其不服,认为若由自己来指挥这场战斗……
“这个混球,究竟是怎么办到以数人受伤,却一人战死都没有的代价,就在正面战场之上,一口吃下一支两个牛录的建奴骑兵的?
这也太太太特么羞辱人了吧……”吴三桂狠狠往青草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想起亲眼看到的重真堪称完美的指挥艺术,也堪称无耻的战术战法,吴三桂好不容易重新堆砌起来的骄傲内心,不得不再次向着那个同龄同级的少年屈服。
他毫不吝啬地将一个大大的赞,通过一个大大的拇指,赠送给了重真。
可恶的是,那家伙非但不谦虚,反而大言不惭地说:“这算什么?若是身处山林之地,吾便能将灵活机动的游击战精髓,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吴三桂这种三观不正,思想也歪,作战方式却耿直得如同狗一般,出生将门,把统御千军万马从北打到南作为终极目标的人。
大概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认同“游击战”这三个字,也不可能体会透彻的。
最多,也就是从重真那儿学些皮毛,便现学现卖,还会自以为是加上自己的理解。
待亲眼见识了这一看似简单的战略思想,于战术运用之中却是如此的博大精深之后,他才会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在画虎类犬而已。
于是他便悲愤地怒吼一声,转身便带着麾下钻进荒草丛中,抢占胜利果实去了。
看到他们自称为补刀,实则为抢人头的无耻行为,重真的麾下包括袁七祖宽在内,都显得异常义愤填膺。
重真却乐呵呵地等待着吴三桂冒着生命危险,将那些躲在荒草丛里先装死再暴起伤人,或者干脆躲进旱濑洞里妄图躲过这一劫的女真残兵,尽数地收割完毕。
并将所有人头,不管完好的还是破败的,都拎至滩涂之上堆成一座金字塔状,垒成一座京观,重真这才笑嘻嘻上前去与吴三桂分赃去。
我来自辽东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