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将安出?”王体乾等人满眼期盼。
但魏忠贤紧接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们骇然失色:“先下手为强,除掉信王!”
高起潜心内涌起了惊涛骇浪,心念电转道:“权阉之胆,竟已泼天如斯?信王待我不薄,该不该向他报信呢?”
王体乾三人也面面相觑了许久,才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如何下手?”
“下毒!”魏忠贤说道,虽面无表情,然看上去更加阴毒。
李永贞和刘若愚听了,相视一眼,默不作声,权当默认。
王体乾迟疑道:“可是莫说信王,便连皇上都已许久不吃御膳房的膳食了。”
“静候良机吧!”魏忠贤无比阴鸷地一个个看了过去,道,“此惊天之计,出得老夫之口,入得尔等之耳,便是想要报信,也得好好地掂量掂量。”
四人连道不敢,虽异口同声,然而各自的心内转着什么样的念头,便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高起潜更是暗忖道:“信王还真是有着先见之明,然而烧饼粗粝的味道,怎么可能赶得上宫中精美的膳食。信王啊信王,您可千万要把持住啊。”
事实证明高起潜多虑了,重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又是个自制能力很强的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能力还很强,别说是在深宫,就算是个荒郊野外,也可充分发挥荒野求生的能力,又何惧权阉的歹毒之计呢?
不但他自己不吃来历不明的御膳房膳食,便连天启和张皇后的一日三餐,都被他全权接手了。
至于魏忠贤让小太监们端来的精美膳食,他都很大方地当场便赏赐给了他们信王殿下的当场赏赐,若不当场吃掉,还不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侍卫围殴?
于是这些小太监们当即便只能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将这些膳食飞快吃掉,那眼含热泪的模样,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感动的。
魏忠贤当然不可能最开始就下毒,因此这几次完全就只是试探,见信王不为那些长得细皮嫩肉的小太监们所动,便将送膳食之人,换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宫女。
重真大骂权阉无耻,却偏偏是个不肯对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下狠手的情种。
于是,就遣派养心门外的侍卫去叫几个小太监过来,叫小宫女们一勺一勺喂给他们吃,美其名曰互食。
小太监们的心事被拆穿,当真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羞愧。
他则笑盈盈地在一边观看,一边看还一边问:“好吃不?不够还有。”
有一次,王体乾实在忍耐不住前来偷看。
重真敏锐地察觉了,便装作无意间看到了他,于是便欣然上前问候。
得知他竟是堂堂大明内宦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当即便亲切地拉着他的手来到了养心门外,指指里边的养心殿道:“皇上正在里边休息呢,你要进去看看么?”
王体乾将佝偻着的身子俯得更低了,道:“皇上养心要紧,老奴便不进去打扰了,司礼监诸事,有老奴与魏公公着心,还请皇上放心。”
重真怒道:“找打是不?我就是个小信王,你要说自己进去说。”
重真说着便不由分说,将王体乾一把丢进了养心殿里边。
王体乾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重真却已飞身上前将之扶住。
这身手可算吓坏了王体乾,哆嗦着道:“还请信王与老奴一同去见皇上吧。”
重真冷笑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走!随我去见皇上!”
他说着便揪着王体乾的衣领,像押解犯人一样,将之带到了天启面前。
重真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让王体乾受到了极大的心灵震撼,埋下了他于最后一刻断然倒戈,倾向于重真的火种。
重真正是对于这家伙有着先入为主的了解,才会抓住良机,如此作为的。
以言行举止去影响身边的每一个人,正是他始终不懈努力的一件事儿。
天启受他的影响也挺深的,最直接的体现,便是不再总是窝于空气不怎么流通的宫殿之内,而是经常于秋阳正好之时,来到养心殿的院子内行走、散布。
这说明天启原先越来越死气沉沉的身体,经过这几日的汤药、针灸、推拿,以及膳食调理,已开始逐渐复苏了。
趁着这段时间,重真也将养心殿的院子,进行了一番极大的改造。
他亲自动手将那些极其吸热的石板全都给撬了,便连中间那条通行的小道,也铺上了鹅卵石,其余两旁,更是尽皆让之恢复成为许久之前的泥土模样。
那厚重的土壤之上,尽皆被植被所覆盖的模样,当真是很让人赏心悦目。
他还留出了一块四方之地,开辟成了菜园子,种上些应季的蔬菜,自给自足。
再养上三只鸟雀,两只小黄狗,一个原本毫无生气可言,充满着肃杀与悲伤意味的殿所,当即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朝气蓬勃的休闲养身之所。
唯独可惜,已是秋意,且就快步入中秋了。
但重真有信心熬过了这个冬天,待春季再临之时,必会让此处百花盛开。
也有信心让天启的身体经过一整个冬天的滋补调理,从而去与百花争艳。
或许,再次辛勤耕耘张皇后的肥沃土地的过程中,还能埋下诞育龙嗣的星火哩,养心殿还是养心殿,但重真却将殿外的这个小院,命名成为了朝阳小院。
在这宇宙之间,再没有啥事物比朝阳更具有活力的了。
因此,天启和张皇后都很喜欢这个寓意。
处理政务是不可能的,天启向来都是不理朝政的。
钻研木工也不行,身子不好,精力不济,也就没有这份闲心了。
关键是张皇后与信王重真都不允许,天启为此没少抱怨。
张皇后总是为此娇嗔,毫无皇后威仪,倒是更像一个守着丈夫的小媳妇儿。
重真对此却总是哈哈大笑,道:“皇上有心,说明身体确在好转,可喜可贺。”
天启听这话听得久了,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便面色略显复杂地看着他道:“你当真希望朕的身体能够早日复原?”
重真咧嘴笑道:“那当然。”
看着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天启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像个孩子。
张皇后却哭了,哭得梨花带雨。
重真和天启都慌了,后者更是手忙脚乱地替她揩去滚滚的泪珠。
张皇后抹抹施着淡粉的脸颊,在脸上留下两道淡淡的泪痕,让这张娇嫩的脸庞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太开心了,臣妾没有看错人。”
天启握着他的手道:“是啊!多亏了皇后的坚持与果决,才让朕枯木逢春,迎来了生机啊!”
天启说着,便又瞟了重真一眼,“朕要做事”的警告意思十分浓郁。
正处于呆滞状态的重真瞬间回神,忙略显尴尬地躬身退了出去,将这隔出来的房间让给这对帝后去温存。
与天启接触越深,重真便越觉得他与明史记载中的木匠皇帝,越是有所出入,其帝王分值虽称不上优秀,但绝对也并非那般毫无担当,形同木偶。
尽管这七年以来,他确实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在了钻研木工之上。
在张皇后与重真的双重监督之下,七年来苦心造诣于木匠一道的天启,终于安分了下来,每天啥事都不用做,只是吃饭、睡觉、锻炼、发呆。
早上沐浴在阳光下,听听鸟叫,逗逗小狗,看看端庄美丽的皇后在菜园中学种菜,偶尔将较好的身材绷成一条诱人的弧线。
下午睡个午觉,吃点皇后亲手熬制的肉沫米粥,然后由她搀着,沐浴着夕阳的温暖,赤着脚在被晒温的石子路上走一走,秋阳无暑,略燥,对他阴盛阳衰的身体还是很有好处的,尤其是隔三差五便是重用一番的那个器官肾。
晚上临睡前,天启也习惯了用中草药泡个脚。
嗯,晚上偶尔还要耕耕田,侍弄侍弄张皇后的芳草。
天启所服用的所有食材药草,都是经过重真之手的。
是他亲自从宫外的菜市和药店买来的,今天这家,明天那家,从不固定,有时还到农户和药材商人那里去精挑细选,无丝毫规律可循。
那条鹅卵石铺就的按摩脚底的石子路,经太阳晒上一日后温温热热的,走起来脚底板酸酸痛痛的,每次都让天启又爱又恨,龇牙咧嘴。
但其潜在的修身养性之辅助效果,也确实很好。
才只十多天,天启就尝到了甜头。
秋季多晴燥之天。
因此,他与张皇后每日傍晚相互搀扶着行走此路,便成了每日必修的课程。每天临睡之前喝一杯温肾的斯风黄酒以助雅兴,也成了天启最为期待的事情。
幸好张皇后还挺克制的,否则以天启的定力,重真很是担忧他会将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元气,很快就挥霍干净。
斯风黄酒其实还挺难酿制的,主要是配方比较独特。
重真也是在前世之时,得益于养父治好了斯风酒厂老板的顽疾,才搞到配方的,而负责给养父酿酒的,正是被无薪雇佣的少年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