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德性。”舒虞嘟囔道,还是认命的为他披上衣服,“你头低一些。”
他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够长这么高?舒虞身量不算矮,在湛暝渊跟前,仍然娇小得跟个瓷娃娃似的。
湛暝渊低下头,舒虞踮起脚尖,替他系着带子,手指拂过湛暝渊的脖子,酥酥的,麻麻的。
他专注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而舒虞亦是满脸的认真,却是在琢磨怎么能将这家伙勒死,舒虞察觉到头顶的炽热的视线,抬头,与他目光碰撞在一块儿。
舒虞心跳漏了两拍,恍然发现两人挨得太近了,她一把推开湛暝渊,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于是舒虞决定恶人先告状:“谁让你挨那么近?”她一把将湛暝渊推出门外,“夜深了,你快点儿回去吧。”
“砰——”的一声,门被无情关上,会不会把隔壁的舒慧吵醒,舒虞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湛暝渊黑着脸看着门板,真是个可恶的小丫头!
舒慧一直提心吊胆的缩在床上,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吓得险些从床上蹦起来,就这样战战兢兢的度过了大半夜,等天将明的时候才睡着。
第二天,舒慧就顶着一张苍白的小脸给陈氏请安。
陈氏关切的问道:“慧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儿晚上没有睡好?”
舒慧张了张嘴,周氏却抢先说道:“这丫头晕车,想来是坐了几日的马车,给累着了,回头多歇息就好了。”
陈氏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垂下眼睑饮茶。舒虞与这位二婶虽然不是特别熟悉,好歹也认识了那么多年,知道她这是不悦了。
陈氏好面子,若是舒慧刚来威远伯府就病倒了,或者住得不舒服,那就是她这个女主人的过失,想必此时陈氏对舒慧产生了不喜吧。
“既然慧儿身体不适,我等会儿派人去请个大夫过来给看看,今日穆国公回朝,外面定然是人挤人,把慧儿挤着了,那可不大好,慧儿留在府里面陪我说说话吧。”
舒慧听说穆国公回朝这几个字眼,眼前一亮,又听到陈氏后面的话,顿时耷拉着脑袋,她给周氏递了个眼神,想让周氏帮她说说话。
周氏却没有看到,舒慧更着急了。
陈氏瞧见了舒慧的小动作,原想着若是舒慧是个乖巧懂事的,将她当干女儿教养未尝不可,谁想是这样一个莽撞小家子气的,她顿时歇了所有的想法。
表面上不显,以慈爱的口吻说道:“算了,我也不忍心将你们这些小姑娘拘着,就让慧儿出去看看吧,那穆小公爷天纵奇才,年少有为,这京城不知有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
一边充当背景板的舒虞心中不以为然,那是京中的姑娘们眼瞎,或者又是京城中的儿郎们都死绝了,这才看上了湛暝渊。
舒慧听了,昨儿晚上受到的惊吓全都无影无踪了,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出去。
用过早膳后,果然有个大夫过来给舒慧把脉,只说她是吹了风,受了凉,开了张药方子。
“慧儿,你是怎么着凉的?”周氏遣散了丫鬟,询问女儿。
舒慧苦着张脸,将昨天晚上见到的一幕说给周氏听了。
周氏却一点儿不体贴女儿受到了惊吓,板着脸训斥她:“这是什么地方?你还当是青州城呢?居然敢这般肆意妄为!”
“娘,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在房门口吹吹风,也没想走多远,我怎么知道会碰上那……那个……那什么东西嘛。”
周氏叹了一口气,“如今你姨父春风得意,沈家前程一片大好,什么脏东西镇不住?你就不要瞎想了。我和你爹爹下午就去看房子,等过完了腊八,咱们一家人就搬出去。”
“好。”舒慧拉着周氏的袖子,虽然威远伯府繁华,但是到底是寄人篱下,威远伯府的丫鬟婆子们对她们看似恭敬客套,但是却并无多少真心。
舒慧服了药,发了汗,梳洗罢,换了身衣裳,外面的丫鬟已经唤了她好几遍。
舒慧穿着一身缎织流彩飞花百褶裙,发髻间簪着昨日陈氏给她的金簪,整个人俏丽又生动。
她打量了一眼身旁的舒虞,见后者只是穿着藕荷色长裙,衣服十分素净,只领口和袖口用银色丝线绣着祥云纹,舒虞身上也没戴什么首饰,发髻用一对玉簪绾住,除此以外,身上就没有别的首饰了,瞧上去寒碜得紧。
舒慧满意的点点头,这样两人一块儿出去,众人一眼看到的,只会是她而不是舒虞。
马车载着舒虞、舒慧姐妹穿过双溪巷,一路驶向了重华门。
姐妹俩一人一边,挑起了轿帘,看向外面的风景。
二人皆是心潮起伏,舒慧抚着心口,等赶明儿她一定要将金陵城转个遍。
舒虞却总觉得金陵城虽然繁华,然而透过这繁华,却仿佛看见这个古老的帝国正在一点一点的腐朽、没落。
可不是,昔日大周第一武将世家倾覆,将士们寒了心,纷纷解甲归田,如今大周除了湛暝渊,哪里还能找得到第二个将才?
经历了半年前那场动乱,天子铲除了心腹大患,从此高枕无忧,朝臣们人人自危,无论是上书还是朝堂议事,都是三缄其口,只想着明哲保身,从不想着做实事,更不必说为江山社稷、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
大周内部多沉疴旧疾,外部亦不安宁。无论是北方的匈奴,还是南方的蛮夷,或者沿海地带的倭人,都对大周产生着莫大的威胁。
如今这些势力还只是在观望,他们迟早会发现大周就像一段朽烂了的木头,到那时,他们会吞并大周的土地,掠夺大周的钱财,以满足他们的胃口。
若是爹爹该多好,战神的名头不堕,便没有人敢放肆。
舒虞无声的叹了口气。
重华门已经到了,舒虞和舒慧下了马车,周围人头攒动,士兵们站在道路两侧,握着长戟,将蜂拥而来的老百姓挡在外面。
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舒虞冷不丁的抬起头,看向城墙之上——
文武朝臣与宦官们毕恭毕敬的站在城楼上,簇拥着一人。
那人着暗红织金蟒袍,一头鸦黑的发用玉冠束在头顶。距他被封为太子过了半年,如今的他更显深沉,双眸如同深渊,让人洞察不出他的想法。
燕璟。
舒虞死死的盯着他,目光灼灼几乎要将他洞穿,恨不得立即将他剜心拆骨,生饮其血,大啖其肉!她一咬舌尖,直到口中有了铁锈味,这才镇定下来。
燕璟似有所察,往舒虞的方向看过去,除了密密麻麻的人头,什么都没看见。
舒慧自然看到了被众星捧月的太子璟,那般玉树临风,品貌非凡,身份又尊贵异常,舒慧实难想象,在整个大周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如太子殿下这般完美的男子。
“轰隆——”
“轰隆——”
“什么声音?”舒慧吓了一大跳,连忙踮起脚尖张望。
却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颤动着,如同地动山摇。
刚刚那声音,是号角的声音,遮天蔽日,肃穆庄严。
黑沉沉,乌压压,大队的人马迎面而来,如黑色的潮水涌来。
身披铁甲的士兵们骑着骏马而来,无论是士兵,还是骏马,都昂着头,双眸迥然,甚是威武。
大风席卷,帅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阳光下,那朱色帅旗上宛如铁钩银划一般的黑色的“穆”字仿佛在闪着光。
“轰隆——”又是一阵斗志昂扬的军鼓的声音。
“哒哒、哒哒!”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却见士兵们分了两拨,往道路两边散去,马头对着道路中央,让开了一条道路。
一人一马,迎着所有人的注视缓缓而来。
马背上那人,身穿玄甲,身姿挺拔,风骨凛然,如同绷紧了的弦。他目视前方。他的双眼湛然若神,却又带着傲气,好似天地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高山峨峨,青川浼浼;
髦士攸宜,归列盛朝。
追琢其章,金玉其相;
君子万年,保我家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