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拍手叫好,挣扎着要下来,跑过去牵起崔玲珑的手,仰起小脸,朝着崔玲珑露出了米粒似的牙齿,“玲珑姐姐,我们一起去玩吧!”
又没有乳母跟着,舒虞总有些放心不下,湛暝渊却不动声色的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舒虞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只得按捺下来。
湛暝渊对崔玲珑道:“你带妹妹在花园里转一转,不要往花丛中钻。”
崔玲珑点点头,牵着崔琰的手走开了。
舒虞望着崔琰一蹦一跳的身影,感叹道:“虽是姐妹,却是截然相反的性子,你怎么放心将阿琰交给她?她都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呢?”
不是舒虞信不过崔玲珑,实在是她表现得太不像一个六岁的稚童,就连舒虞都不知道崔玲珑心里的想法。阿琰年纪小,对什么都不设防,舒虞不敢让她与崔玲珑太过亲近。
“无妨,我派人跟在她们身后了,顺便也暗中观察崔玲珑。”
若那丫头真是个聪明的,便不会对崔琰下手。
自从知道崔玲珑不是檀郎以后,湛暝渊更加的好奇她的身份和来历了。
若不是崔成瀚的孩子,那这小姑娘的生身父母又是何人呢?
这一切都是个谜团,湛暝渊想要去解开,却也知道急不得。
舒虞知道湛暝渊不至于会胡乱来,也就放下心来。
两人坐在湖心的八角亭中,亭中烧着炭盆,温暖如春。
湛暝渊生起了弈棋的想法,让丫鬟布置好棋局,对舒虞说道:“我们来弈棋吧!”
舒虞暗笑,论起下棋,她未必会输湛暝渊。
幼时湛暝渊也爱磨着她,想跟她对弈,每每都被她杀得个片甲不留。
当时的她得意洋洋的跑到阿爹面前炫耀,后来阿爹便说是湛暝渊在让着她,实际上湛暝渊的棋技远在她之上。
她不服气,央求爹娘为她请来国手,教她下棋,与湛暝渊下棋时,让他不要保留,使出真本事。
自打湛暝渊不再放水的时候,舒虞每次下棋都被杀得片甲不留。
当然慢慢的,两人之间的差距也在缩小,直到她终于凭自己的本事打败了湛暝渊。
舒虞收起回忆,纤纤素指捻着一枚棋子,气定神闲的与湛暝渊对弈。
从前阿爹评价这些小辈的棋风,大哥奇诡,擅长从一开始就挖坑,与他对弈之人,往往很容易就掉进大哥设的陷阱当中。二哥棋风稳健,有君子气。阿姊不擅长下棋,却最擅长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进行解说,往往评点得头头是道,很令人信服。
当提到沈清虞这个最让他头疼的时候,阿爹却说,“我这小女儿啊,下起棋来,就跟她的属相一样,横冲直撞的,一点儿没有城府。不过也正因为她那干脆利落的风格,往往不会拖泥带水,大杀四方。”
当时的她还小,没听懂阿爹后面的话,只记住了“横冲直撞”是个字,还懊恼了许久。
舒虞之所以自信湛暝渊比不过她,则是因为湛暝渊在边关几年,无人陪他下棋,他的棋技必然退步了。
然而,当两人真正开始对弈的时候,舒虞却快要哭出来了。
这家伙是魔鬼吗?
为什么棋技进步那么大?
舒虞摸索着棋子,一边在心里面骂湛暝渊,一边思索下一步的落子。
湛暝渊抬头笑着看着舒虞,当他看见舒虞摩挲着棋子的动作,不知怎地,觉得有些眼熟。
过了许久,他才想起来,从前和阿虞对弈,阿虞每每不知道该如何落子,就会习惯用手摩挲着棋子,这应当是大部分人习惯做的事情,然而阿虞的动作却不大一样。
阿虞一般就是用两根手指捏着棋子,中指不停的敲着棋子。
除了阿虞,湛暝渊还从来没见过谁下棋会做出这样的小动作来。
正当湛暝渊发呆的时候,舒虞却想到了该如何落子,她将棋子摆在棋盘上,然后得意的看向湛暝渊:“这不就被我抓到漏洞了吗?”
小姑娘笑靥如花,就连这样的笑容,都像极了从前的阿虞。
那般生动,明艳,仿佛阿虞又活过来了一般。
湛暝渊一直没往深处去想,然而此刻不由得不承认,舒虞的确像极了阿虞。
舒虞朝着湛暝渊摆摆手,这家伙又在走什么神呢?
“是我三心二意了,该罚该罚。”湛暝渊回过神来,对舒虞说道。
舒虞抬着下巴,有些倨傲的说道:“这局我赢。”
湛暝渊看着她将棋子装进了棋盒,就连回收棋子的动作,都像极了阿虞,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他张了张嘴,想要询问舒虞,可曾听过沈清虞的名字,转念一想,她怎么可能会认识阿虞呢?再者,阿虞去世已有半年多了,何必再提阿虞的名字呢?遂作罢。
既然不下棋,舒虞就听湛暝渊讲一些在战场上发生的事情。
她托着腮,偏着脑袋看着湛暝渊。
英挺的眉眼,峻拔的鼻梁,夕阳穿过窗棂,落在了湛暝渊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舒虞的心脏砰砰跳得极快。
湛暝渊只挑着军营中有趣的事情讲,对于那些或艰险困苦、或生死一线的事情,则略过不提。
即便如此,舒虞还是能想见他在边境过得有多么艰苦。
但是看湛暝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就知道他受过多少伤,更不必说,他身上还有好几处伤口在致命处,可想而知,他曾多少次命悬一线。
而这些,都是她从前所不知道的。
她虽是将门之女,从小也跟着习武,却从未上过战场,又怎么可能想见战场上的血腥残酷呢?
阿爹曾经说过,保家卫国、开疆拓土是军人的天职,然而阿爹却从没有告诉她,为了保家卫国会流多少血,会牺牲多少人。
舒虞抬起手,握着湛暝渊的手。
她的手柔软细腻,后者的手却温暖干燥,掌心和指腹是多年习武留下的茧子,摸起来有些粗糙,却很给人安全感。
他的手指同样修长,细看却能看出不少疤痕。
舒虞的睫毛轻轻一颤。
当年湛暝渊还未离京,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也曾近距离看过湛暝渊的手,骨节分明,绝无这些伤疤。
时迁境移,她改头换面,而他也不是多年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了。
女主能有什么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