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靠在玉鸣宫大殿的窗边,看着院中飞起落下的麻雀。
“娘娘,您吃点东西吧!您这几日一直这样坐着。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吃的消啊!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啊!”采钰端着一碗燕窝粥站在陈贵妃身侧小心道。
陈贵妃低声笑了一下:“采钰,你说他怎么还不来问我的罪。”
“娘娘何罪之有啊!奴婢相信皇上一定会明辨是非的。”
陈贵妃抬头看向采钰自嘲的笑道:“明辨是非?他何曾相信过我,我对他而言算什么呢?不过就是一把他用来把控后宫的刀罢了。”
“娘娘.......”
陈贵妃从采钰手中接过那碗燕窝粥,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采钰啊,你虽然是他派来看着我的,可是你我主仆相处也这么多年了。你说,这玉鸣宫冷吗?”
采钰不知如何回答只抿着嘴低下头。
陈贵妃看了她一眼又道:“这玉鸣宫只怕是这皇宫中最冷的地方了。
我自十五岁入宫起,没有真正得到过皇上一天的宠爱,可是世人眼中我却是一个宠冠六宫,恃宠生娇权倾后宫的贵妃。
这些年死在我手里的人多到我都记不清谁是谁了,每日午夜梦回我都感觉那些人站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可,不是我要害死他们的呀!
只怕若有一日我死了,大家都会开心的庆祝这大盛最恶毒的贵妃终于死了。”
说完陈贵妃自嘲的笑了笑。
采钰刚想出言安慰,陈贵妃就示意让她不要再说了。
陈贵妃舀起一勺燕窝粥,打量了一下,却又放下了那勺子:“还记得李美人的孩子就是因为这一碗燕窝粥没了的。”
“娘娘,不要再想了。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皇上一定会念着您的好的。”
陈贵妃放下手中的碗,再次将头转向窗外:“会吗?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那个人。”
陈贵妃又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安凝华时的情景,那天是帝后大婚的日子。那时自己还是一个昭仪,站在宫妃队伍里,看着安凝华着着一身正红色的婚服。那衣服上还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图。发髻上还插着耀眼美丽的牡丹花。
安凝华笑起来是那么幸福,皇帝亲自拉着她的手登上高高的台阶接受百官朝贺,山呼万岁。皇帝看着安凝华的眼神温柔甜蜜的好似要滴出蜜来。
她恨啊,她嫉妒极了。自己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一场声势浩荡万众举目的婚礼了,凭什么呢?这安凝华到底比自己强在哪?
帝后大婚的第二日,皇帝却喝的醉醺醺的来了玉鸣宫。她高兴极了,心想着安凝华再厉害也不过如此。
可是那一夜,皇帝却让她不要有些不该有的奢望,她当初既然自请入宫就该明白有些东西她注定是得不到的。
那夜她跪坐在床边,流了一夜的泪。
第二日她便连升几级成了这传闻中宠冠六宫的贵妃。从此她更是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帝手中的刀。去除掉这后宫中让皇帝不顺眼的后妃和孩子。
可是,她还期望着只要她好好的做这些事,终有一日他一定会看见自己的好的。可是她等啊,盼啊。她等到安凝华都要化作一抔黄土了,也没等到皇帝专注在自己身上的一个目光。反而又来了一个安棠儿.......
窗外的麻雀在院中转悠了几圈之后,振翅飞向了宫墙外。
“从来都听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来所言不假,采钰你看那小小的鸟也知道要到富贵窝里来找吃的,可是觅了食还是要回到那广阔的天地去。
世人都将这皇宫看做天家富贵地,扎破了头都要做这宫中的金丝雀。可是这笼中冷心冷性的雀鸟又有什么好的呢。”
长乐宫中,因着我醒了。一下子就来了好几个说是来为我侍疾的妃嫔。
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些讨好的笑。大抵是在禾苏的生辰宴上见到皇帝对我如此宝贝,陈贵妃又有失势之态,便想着来抱我的大腿。
我醒后就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太医来过说我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但病根还是落下了,往后都需要服用些补药。也切忌劳心费神需得好好将养着。
皇帝坐在我的榻边,拉着我的手,满面温柔的看着我:“皇后可有什么想吃的?朕让人去给你做。”
我笑着道:“皇上,臣妾宫中的海棠树结的果子熟了。臣妾看着结了不少,也不知好不好吃。臣妾家中那棵结的果子就酸的很,不知这棵可会有不同?”
皇帝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尖,转头对福盛道:“去找几个小太监摘些果子来。”
福盛应声便去办了。
寝殿内,我躺在榻上,皇帝坐在我的榻边,而那些妃嫔也是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屋子。这一屋子的美人,也属实让我觉得吵嚷。一屋子的脂粉味儿也是让人难受。
过了一会儿福盛端着一盘子圆圆的海棠果进来了。这果子长得极好看,粉中透红可爱的很。
我伸手拿了一颗果子,细细打量着,又看了看我这一屋子的人,只好忍痛对皇帝道:“皇上,不若让诸位姐妹一同尝尝?”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福盛便给她们每个人递了个小果子。吃过的人都说很甜,又顺带着夸了夸我,有说我宫中风水极好的,也有说只有我这样的妙人才能养出这样可爱的果子。
我听完只想笑,这长乐宫不是我的,这树也不是我的。我也咬了一口这果子,其实和家中的一样,酸的很。
我放下果子,问皇帝道:“皇上,到底是何人给臣妾下的毒?”
皇帝似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个。
他顿了一下,放下手中果子,又从福盛那接过帕子擦着手道:“原以为是陈贵妃,后来经查明是那被打入冷宫的唐氏。她因为被罚之事记恨于你,所以买通了陈贵妃的宫女给你下了毒。并想借机栽赃给贵妃。现下那唐氏已然畏罪自杀。”
我看着他,内心五味杂陈。
“皇上,不若让各位姐妹先回去吧,臣妾想和您单独说说话。”我笑的温柔。
待宫中人散去,我面上温柔的笑意也是消散了。我闭着眼睛,不愿再看他:“皇上说给我下毒之人是唐氏,可是在包庇什么人?”
“棠儿,你在说什么啊!太医都说了不让你多想多思,对身体不好的。”说完他又帮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道:“皇上,若是此次臣妾被害死了,皇上会如何?”
“朕就算杀了所有人,也不放过一个害了你的人。朕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他看着我认真道。
我笑着起身揽住他的脖子,凑近他,吻上了他的唇。他许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做,竟是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我也注视着他的眸子,在他刚想加深那个吻的时候,我一把将他推开。
我将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道:“臣妾可不要皇上杀光所有人,只求皇上莫要包庇真正害了臣妾的人才好。”
他环住我的腰:“朕不会,只是还没到时候。”
说完我们竟是相视一笑。
我算是明白了,在皇帝那里没有什么是比得上他的帝王图谋的。
皇帝离开后,我躺在床榻上发着呆。采薇...到底是不是采薇呢?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她和禾苏又是什么关系?
“采薇姑娘,采薇姑娘。”
采薇正端着一碗莲子汤走在回廊上,往寝殿方向去。她听见身后有人叫她便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小江子小跑着来到她面前还喘着粗气,看样子是在她身后追了有一段距离了。
“采薇姑娘,奴才都在你身后叫了那么久了。”
采薇一脸歉意的对小江子道:“对不起啊江公公。我没听见。”
小江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道:“唉,无妨。采薇姑娘,禾苏公子传话来让您今日戌时到摘藻堂一叙。”
采薇为难道:“可是戌时一般皇后娘娘要沐浴更衣的。”
小江子笑道:“采薇姑娘,你可是这长乐宫的风仪女官,难不成除了你,这宫中无人能伺候皇后娘娘了吗?”
“可是娘娘一向都是我来服侍的......”
小江子看着采薇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便看着她认真道:“采薇姑娘,你别忘了,咱们做的这些可都是为了皇后娘娘。”
“为了皇后娘娘...可是上次你们说给皇后娘娘下药便能扳倒陈贵妃,这陈贵妃也没被扳倒,反而娘娘中了毒落下了病根。”
“姑娘怎知此举是无用的呢?”小江子又挂上了那副笑脸。“采薇姑娘,话奴才已经传到了,要怎么做,姑娘你自己看吧。”
说完小江子便转身离开了。采薇看着小江子的背影,端着食盘的手不禁紧了紧。她一想到皇后娘娘是因为她中了毒,陈贵妃也没有因此遭到责罚,皇上反而推了打入冷宫的唐氏顶罪。
这样可不行,不能没扳倒陈贵妃,却让皇后娘娘一再受伤了。她不能再与禾苏共谋了。在她看来皇后娘娘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采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身向寝殿走去。
采薇推开寝殿的门,我披着一件衣服坐在妆镜前,小果给我梳着头。
“皇后娘娘,奴婢新做了莲子汤,娘娘快来尝尝。”采薇端着碗看着我笑着。
“你放下吧,一会儿小果会伺候本宫吃的。你先出去吧。”我平静的说着。
采薇看着我,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我从未如此对她说过话。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看她还没出去又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冲我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暗了暗,禾苏到底出了怎样的条件让采薇为他办事?采薇这丫头到底又是为何要作出这样的事,她为何什么都不和我说。
采薇出了寝殿的门,站在门外,抹着眼泪。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从小待她如亲姐妹一般的皇后娘娘会对自己这般冷漠。
我透过窗子,看见采薇抹着眼泪离开了寝殿,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生气,气她什么都不告诉我,气她瞒我。
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碗莲子汤,对小果道:“小果,一会儿梳完头,你就把这碗汤喝了吧。”
“可是皇后娘娘,这是采薇姐姐给您做的啊!刚刚奴婢看采薇姐姐很伤心的出去了。”小果在我身后小声道,我透过镜子看见她在说起采薇时一脸的担忧。
“小果,是不是本宫待你们都太好了!本宫让你喝便喝,你采薇姐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为她着想?”我厉声道。
我身后的小果似是被我吓到了,连忙在一边跪下给我磕着头,带着些颤音道:“娘娘,是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
我冲她扬了扬手,不耐烦道:“你下去吧!本宫这里不需要你们服侍了。”
小果闻言起身便准备向外退去。
“小果,把这汤端走!”
小果又退回来端起桌上的那碗莲子汤,向我行了个礼,出去了。
偌大的屋子里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从入宫至今从未有过一日是如此烦躁的。若是在这宫中,连采薇都不可信了,我还能相信谁呢?
我伸手拿过了一颗海棠果,咬了一口,那酸酸的汁液,让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想起,那日延寿宫花园中,丽妃对我说小心身边的人。一开始我只以为她是在映射我摔倒的事,如今想想,难不成她知道了些什么?她说的身边人就是采薇?
那这丽妃提醒我是好意还是别有所图呢?
勤政殿里,皇帝坐在书案前,太子站在一侧。
“太子,先生说你近日读书大有长进,可有什么想要的吗?父皇都满足你。”
太子抿着唇想了想道:“谢父皇,儿臣听闻父皇刚命人收拾整理了摘藻堂,里面放了许多的珍奇孤本,那摘藻堂还比邻着堆秀山,入夜观景最好。不知父皇可否允许儿子今夜住在那里啊!”
皇帝抬起头看着自家太子满意的笑了笑,还露出了对皇子们少有的宠溺笑容:“就如太子所愿。”
太子连忙向皇帝行礼以示感激。
“若无事,你便下去吧!”
太子走后皇帝低语道:“不愧是她的孩子。”
这太子自出生起便养在杨妃膝下,杨妃之父杨羽既是朝中肱骨,又任太子太傅,教授太子诗书文治。太子虽是安凝华之子,却鲜少与安家来往,更谈不上亲厚。这样出身高贵,悉心教导,又无太过强势的外家相助,又聪慧懂事的孩子,才配做太子。
皇帝向窗外望去,看着那一片从长乐宫中移栽来的茉莉花,笑了笑。如今这样的局面真好,若是再没了那几个心腹大患,可就称得上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