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坐在轿中,穿着华丽的嫁衣。
她听说她此去是要嫁给大盛太子的。
可是她从小就想着自己有一日会嫁给曲北辰,她还不止一次的幻想过,那人会骑着高头大马来皇宫迎娶她。
却不想她最终还是逃不掉与母后相同的命运。入了大盛自己将面对什么,她心里很是忐忑。她将母后为自己戴上的那枚金簪从发间摘下,她握着那簪子,眼泪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滑落。
她打开车窗,那夹带着飞雪的冷风吹来,扬起了红色的帷幔,她往窗外望去,她奢望着或许那人会来送一送自己,可是窗外除了随行的队伍就是漫天的白色。
那人还有对那人的那份情就这样在满天飞雪中留在了天启,去了大盛的只有天启的明霞公主,再无北辰的顾夏。
顾慕云站在军帐外,等着明霞的和亲队伍到来。
他恨极了,搭进去一个自己就罢了,就连明霞他们竟是也容不下的。
穆沉舟见他站在冷风里,便从帐中拿了一件白狐披风给他披上。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默默的站着。
穆沉舟从那日得知太子要去大盛为质开始就决定了要与太子同往。
“沉舟,你不必为我至此。你是天启的将军,此战乃是顾慕深做的一个局,你回去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你若是明日与我一同去了大盛,什么时候再能回来就不知道了。”顾慕云看着穆沉舟认真道。
穆沉舟锤了他肩膀一下笑道:“臣与殿下自幼一同长大,又长殿下些许年岁。臣家中父兄皆战死,又无老母要奉养。亦无妻儿挂怀。臣除了殿下这一个朋友,再无其他可失去的了。”
顾慕云叹气道:“沉舟当真不悔?”
穆沉舟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道:“臣不悔。况殿下去了大盛大可向大盛借兵,我们再攻回天启。到那时殿下起兵自然有用得到臣的地方。臣誓与殿下共进退。”
他顿了顿又笑道:“而且啊!臣可听说了这大盛女子温婉可人的很,到时候殿下可得为臣做主,讨个老婆!”
顾慕深终于露出了笑脸,玩笑着打趣穆沉舟道:“你呀,难道忘了那倚红楼里的丝竹姑娘了?”
穆沉舟摸了摸头叹气道:“估计啊,那丝竹姑娘怕是再遇不到像臣这般阔绰的恩客了!可惜啊。可惜......”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最近宫中也忙了起来,祖父凯旋,一同而来的还有入大盛为质子的天启太子,以及来和亲的天启明霞公主。我这两天听宫里人说,这天启太子和明霞公主的母亲原是大盛的婧仪公主。似乎这婧仪公主和我父亲还很是有过一段故事。
我从小便见父亲与母亲相敬如宾的不似寻常夫妻一般。但我知道母亲是极在乎父亲的,只是父亲常常不在家中。
到了我这一代,我没有嫡亲的兄弟,母亲只诞下了我一人。原我也该是有个弟弟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保住。
听林嬷嬷说那是个成形的男胎。母亲从那件事后便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更是从那以后,母亲对父亲也是变得不咸不淡,不似往日般挂怀。甚至还主动张罗着为父亲纳妾。
可是家中无论是哪个姨娘似乎都走不入父亲的心中。我也是近日才知晓了这个原因,父亲年轻时也是很多京中闺秀的春闺梦里人。父亲那时受皇恩入宫与皇子们一道读书,便结识了婧仪公主,两人更是一见倾心。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二人会喜结连理,可是婧仪公主却在大盛兵败天启后,要被送往天启和亲。
父亲和公主约好要一同私奔,这消息被祖父知晓了,祖父便以安家上下百口人的性命、还有家国大义为由阻拦住了父亲。
第二月,婧仪公主便出嫁前往了天启,而父亲却被祖父关在了家中甚至不能去再见公主一面。
那年年末,父亲便在祖父的做主下娶了扬言非他不嫁的张家女儿,也便是我的母亲。
婧仪公主曾在出嫁前在宫中大闹一通,最后更是要与大盛断绝关系当一个无国无家之人。
也是因此彻底的惹怒了先皇,从那以后婧仪公主一去天启十六载,再无音讯。
这婧仪公主属实也是个可怜人,可是我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呢?喜欢一个人没错,可她错就错在爱上了一个心很小的人,小到再也住不下一个她了。
我在这宫中也是许久未收到家中消息了。
前日皇帝来我宫中用膳,还说最多半月祖父便能回来了,届时他要举办一场宫宴为祖父洗尘,也是要迎那天启的太子公主。那天启公主是要嫁给太子之人,所以此宴便交给了杨妃准备。到时我只要打扮好出席便是。
我听后却是十分忧虑,祖父此番凯旋而归,据说打的这天启是十年之内不敢再犯。
但如此功劳,只怕皇帝对我安家忌惮之心更甚。
自古以来,皇权之威不容挑战,这功高盖主的臣子向来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也不知今后安家这路该如何走。
我正想着,采薇就端着一盘子小米凉糕从门外进来了,她将那小米凉糕放在了我身侧的矮桌上。
又为我将狐毛毯子从床榻上拿到我坐的软榻上给我盖好,便一脸责怪的看着我道:“娘娘这又皱着眉头想什么呢?太医都说了,让您莫要多思多虑。”
我看着那淋着桂花糖浆的金色小方块长得很是美味。就伸手拿起一旁摆着的白玉制的筷子夹起一块小米凉糕放入嘴中,那甜丝丝软糯糯的口感让我很是满足。桂花的香气还有糕中夹着的葡萄干让这凉糕食之口感颇有层次。
采薇看着我吃的如此满足,站在一旁无奈的冲我笑了笑。
我含糊着回答她道:“我在想那天启的明霞公主与太子和亲的事。”
采薇听见太子二字时,明显的愣了一下。转瞬她便笑道:“娘娘操这心做什么,该操心的可是那杨妃娘娘。”
我觉得很是有理。
对于那整日里比弄着折扇的小太子,终也是做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这件事,我很是有几分同情的。
毕竟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属实算不上好的,但我却是在同情之余觉得好笑。不知以他的性子又该是如何模样。讲真的我真的看不懂他,每天虽然都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但他给我的感觉总是没那么简单的。
平日里我从没听闻过他与哪家闺秀有什么传闻。整日里就一头扎在学究堆里,身边的又都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
虽然皇帝对此颇为满意,但杨妃却总是发愁,担心这小太子会不会有些什么独特的癖好。
都说继母难当,杨妃为了给太子选妃颇费了一番功夫,左挑右挑的都不满意,好不容易有了个满意的,太子又三言两语的给拒绝了。
其实太子的日子也不算好过,这天启太子与他年纪相仿都能出兵作战了,而他却连朝政之事皇帝都不让他独立染指。
皇帝控权甚严,哪怕他是太子。皇帝登基至今,宫中的孩子极少,大多数不是夭折了便是胎死腹中。这些手笔出自谁手也是不言而喻的。
能平安长大的孩子,母妃地位都不高,母家亦无可依仗的大势力。这些皇子们年纪又小,又无大势力在背后做靠山,从而便没有能与太子一争的皇子了。
我之前也好奇的问过皇帝,若是太子不适合为君,该如何?皇帝笑着说:“不会,他不会差的。”
在这宫里的皇子公主之中,我最喜欢的便是刘昭仪的四公主。这四公主年方三岁,长得很是可爱,颇像一个粉团子。刘昭仪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员,所以她在这宫中也是无所依仗。
她带着四公主来过好几次,这四公主与我也很是有缘,我拿奶酥给她吃,她还会甜甜的叫我母后娘娘。
刘昭仪也是个有趣的人,她有一肚子的八卦故事,还做着一手好菜,她之前给我送来了一条西湖醋鱼。那鱼之鲜美,至今令我难忘。
盘中的小米凉糕还剩下最后四块,我看了眼一侧站着的采薇和小果。无奈的叹了口气,忍痛将这四块分给了她们。
我看着窗外依旧绿油油的树,问采薇道:“采薇你说,下雪是什么样的?”
采薇想了想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未若柳絮因风起,想来是极美的。”
采薇笑道:“娘娘,奴婢听闻这天启国冬季颇长,时常下雪。不若等朝霞公主到了,您可以去问问她。”
我笑着点了点头。
塞外,朝霞公主和亲的队伍到达了天启大营。
顾慕云亲自迎朝霞下轿,朝霞见到自家哥哥,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她扑到哥哥怀中,宣泄着忍了多日的情绪。
顾慕云抱着她任她哭着,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是酸的,可是他的泪水是不能轻易掉落的。
他轻轻拍了拍朝霞的背认真道:“小夏,哥哥定会护你周全的。”
朝霞哭诉道:“可是哥哥,我不爱那个大盛太子。我为何要嫁给一个陌生人!”
顾慕云更觉心中酸楚:“小夏,是哥哥无用。”
一旁站着的穆沉舟,轻咳了一下,道:“殿下,公主,外面冷进帐再说吧。”
顾慕云闻言揽着朝霞进了营帐。进帐后,他拿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汤婆子递给朝霞。又让人端来热牛奶。
“小夏,母后如何了?”
朝霞抿了一口牛奶,皱眉道:“母后...她还是那样。她甚至不愿去向父皇求情...她还对我说嫁入大盛未必是坏事!可是她明明知道我喜欢北辰哥哥的。”
顾慕云伸手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头,满脸忧虑道:“你几时见过母后去找父皇?我春日奉旨出兵,至今未归,如今战败入大盛为质,想必母后的日子定不好过。”
朝霞看着他问出了心中疑惑道:“哥哥,不觉得此次之事颇为蹊跷吗?”
顾慕云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出了,此次就是一出将我逐出天启的局。
顾慕深蛊惑父皇让我出征,却在我方接连败北后既无援军,还紧闭了城门让我军退无可退。五万将士剩不到两万人。
他们的目的不过就是要将我赶出天启,但又怕我借兵来攻,故而将你送入大盛皇宫,这样大盛念在姻亲之好也不会轻易出兵,而母后尚在天启,我便也不可轻举妄动。而这样也更是羞辱了母后羞辱了大盛,你我皆是母后所生,如今好似送还大盛一般。当真用心险恶至极。”
朝霞气到:“真是可恶!竟拿五万人之命当如此草芥。如此看来母后所言也是不错,去了大盛未必是件坏事,天启如此早晚亡国!”
顾慕云见妹妹这般无遮无拦赶忙道:“小夏,去了大盛万不可如此口无遮拦。你是天启的公主,代表着天启,莫要让人看轻了去。”
朝霞不解道:“哥哥,天启如此待你,你竟还为他说话!”
顾慕云叹气道:“不论父皇如何,顾慕深如何。我都是天启的太子,为天启万死不辞。这是大义。”
入夜,朝霞站在帐外,看着远方。顾慕深看她站在那,便走到她身旁:“小夏,你在看什么呢?”
“看雪,我听闻,这大盛少雪。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二人再无言语,只是盯着远处那苍茫一片。十月飞雪,除了天启这世间怕是也再见不到了。
平阳阁内,禾苏看着一旁喝着茶的太子笑道:“听闻殿下很快就要娶那天启朝霞公主为妻了。不知殿下有何感想啊!”
太子放下茶盏,摩挲着下巴看着禾苏打趣道:“本太子倒真是无甚感想,左右不过养在宫里就是了。只是啊,不知,这太子妃若知我是你这平阳阁的常客该作何感想?”
禾苏看着他无奈的叹气道:“殿下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能不能持重些。”
太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笑了笑“禾苏啊!你这里的茶还真是越来越差,还有上次从你这摘的果子也是酸的很!你这堂堂京中贵眷的销金窟品质越发不行了!”
禾苏抿了口茶,看着太子笑道:“这平阳阁赚的银两也不知都到了谁口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