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拿到那封信时,发了好大的脾气。福盛更是觉得这天都要塌了。
“这是皇后让你拿来的?”
福盛低着头,颤抖道:“是。”
皇帝一把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推了下去,大笑道:“翠微,又是翠微,她这么厉害,就让她来当这个皇帝啊!”
福盛站在一旁看着这样的皇帝,低着头不敢说话。
长乐宫里,福盛走后。
采薇一脸担忧的问我道:“娘娘,您为何要把翠微姑姑的信给福盛公公,这皇上看了,不是会更生气吗?”
我将手里的话本子翻了一页,头也没抬道:“生气便生气吧,终归也该逼他认清他自己了。”
农历五月十二,夏至。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
从云城而来的,押解着废晗元太子李诚的队伍,秘密的在深夜进京了。
李诚坐在囚车里,侧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声响,自打靠近京城后,队伍的速度便慢了不少,每日士兵递给他的食物也不再是如在路途中一般的单一了,于是乎,李诚便在心中推测,定是距京城近了。
方才他们进城时,虽说杜鸣与守城的士兵并未交谈几句,但听着守城士兵说话的腔调,李诚便是心下了然,他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京城,回到了自己的故土。
李诚的心中出奇的激动,这是他日思夜想的地方,昔日里,他是这片土地上尊贵的太子殿下,人人见了他无不尊敬。可是如今他却是一个叛国叛家的罪人,只能坐在这囚车里,就连进京都得选在深更半夜。当真是讽刺。
“杜鸣,孤是不是到京城了?”
面对李诚的问话,杜鸣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你还是想想该如何向大盛的子民请罪吧!”
李诚笑道:“请罪?孤是太子,孤需要向谁请罪。”
“还太子呢?晗元年间都过去了,现在是景程年间,你算哪门子太子?”一说完,众士兵们便都笑了。
李诚也不恼,也笑着道:“你们且笑吧!等孤当了皇帝,一定把你们都杀了!”
“那本将,可就这一天了!哈哈哈哈”
一行人,正笑着,杜鸣便看见前面,朝廷来接应的人已然站在了宫门口,为首的正是穿着月白色长袍的太子。
杜鸣下马,抱拳,向太子行礼。太子也下马亲自将杜鸣扶起,道:“杜将军一路辛苦了,父皇特地让孤在这里等候将军。父皇说了,罪人李诚直接压往天牢,不必进宫了,审问之事,也全权交给了孤。”
杜鸣还没说什么,就听得李诚突然又是大笑道:“李滇是不敢来见孤吗?让一个毛头小子来?”
太子蹙着眉道:“我大盛天子的名讳也是你这样的罪人可以直呼的?”
“小子!放尊重点儿!怎么着,你也该叫孤一声皇伯父!”
“皇伯父?笑话,父皇可从没与孤说过,孤还有您这样一位大逆不道的皇伯父呢!”
那李诚还欲再说什么,杜鸣便示意身旁的士兵去将他嘴堵住,然后恭敬的对太子道:“太子殿下恕罪,此人一直都如此疯癫。一路上也尽是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无妨,去了天牢,可慢慢与他算这些账。”
第二日的晴空还是一如既往的到来了。我待在长乐宫里,平静的过着我的日子,这日子无聊的好像这世间就只剩下了我一人。
采薇总是很担心我,因为她说我的话少了很多,每日里还总是坐在廊下神情恹恹的发呆,只有见了四公主我才偶尔会笑一笑。
夏至过了,外面的景致定然是极美的,可是我看着四四方方被圈起来的景色,也提不起兴致。四公主到了年岁被送去上书房读书了,长乐宫里一下子又冷清了不少。
皇后姑母的垂丝海棠又结出了小小的果子,听说又有秀女被选进了宫,这届秀女里,很是有几个姿容出众的佼佼者,她们的父辈大多是此次西南之役中的大将。
皇帝将他们的女儿纳为妃子,也是为了安抚这些功臣。只是可惜了这些花一般年岁的女子,早早的便要在这深宫里凋谢了。
我听采薇说,丽妃的云光殿也被修整了一番,住进去了新人,不光是云光殿,就连之前刘昭仪住的被大火烧的什么都没剩下的双雪殿也重新修建了,此次也安置了新的妃嫔。
原来人死了,只要清理干净她们存在过的痕迹,再让不知情的人住进去,以前的那些人,和那些人有关的那些事,便会彻底的被人遗忘。
我坐在午后廊下的阴凉处,看着内务府刚送来的两坛子开的极好的荷花,那荷叶下还有几条小小的红色的鱼,它们在这不大不小的缸里,欢快的游着。我想学一学鱼的精神,在这宫里也活的快乐些。
那日皇帝病倒后,太子如愿掌了权。皇帝也不再限制他,反而将许多的事都交给他去做了。太子也是忙了起来,禾苏倒是来过几次,但只字未提关于那位与我长得颇像的昭仪娘娘之事。我猜不透,他们究竟还意欲何为?
“皇后娘娘这长乐宫,还当真是宫里最清净的地方啊!臣妾也来躲个自在。”
我听到陈妃的声音,转头向廊道入口看去,只见她今日倒是穿的少有的素净,也笑道:“陈妃,怎么有空来本宫这了?”
陈妃象征性的朝我行了个礼,便自顾自的坐在了我身边,扇着扇子道:“当然是来看看热闹。之前听闻皇后娘娘在勤政殿大闹了一场,只可惜臣妾当时还在被禁足,不然还真是想看看皇后娘娘撒起泼来与这一般的女子有什么不同。”
我笑了笑道:“陈妃被禁着足,消息竟还这般灵通,也当真是让本宫佩服。”
“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妾也不过是这宫里待久了,无聊的日子过着,便喜欢到处找找乐子,听听闲话罢了。”
“陈妃,这次这乐子只怕是从本宫这找不到了,想必你定是也知道了,这杨大人新送进宫来的那位昭仪,与本宫不,与孝懿皇后长得比本宫还像的事。现在本宫不得宠了,陈妃你也去恨别人吧!”
陈妃手里的扇子一顿,看着我认真道:“皇后娘娘,难道不妒吗?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夺了属于你的宠爱,属于你的丈夫,你怎么还能在这里平静的坐着呢?”
我随手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笑道:“本宫为何要妒?皇上喜欢谁,宠幸谁,与本宫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妃不解道:“你既是不妒,那日又为何要去皇上那大闹一场?”
我反问道:“他让你做尽了坏事,你为何还要喜欢他?”
陈妃一愣,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是什么秘密吗?陈妃你入宫比孝懿皇后还要早,更是有传言说你宠冠六宫。而且这左相大人现下虽是因错入狱,但昔日也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你是左相的女儿,想必他也不会不让你生下孩子,但这么多年你膝下为何没个一男半女?除了你不能生,只怕便是你从未真正得过宠。本宫说的可有错?”
陈妃脸上的表情彻底的僵住了。
我又道:“你与杨妃这般怨恨孝懿皇后的原因,只怕便是因为同样一件事,那就是你们都从未得到过皇上的宠爱。在本宫入宫前,皇上便一直宠爱着与孝懿皇后容貌相似之人,但皇上也从未像对本宫一般对那些女子。所以那些女子便很容易就能死在你们的嫉妒里。
本宫入宫后,你们起初也以为可以像对那些女子一样,轻易的便弄死本宫,但是出了几次手,无论是分开出手还是联手都未能伤到本宫分毫,所以才会如此怨恨我,不是吗?”
陈妃突然笑道:“你明白了这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失了宠,被丢在了这里。”
我也是看着她笑道:“你若当真是如此觉得,今日只怕便不会来了。”
“皇后娘娘,在这后宫里,太聪明了未必是件好事,你可知道当日安凝华便是知道自己必死,还在一意孤行的往死路上走的吗?她若是糊涂点,或许就不用死了。”
“当年孝懿皇后之死,只怕不止你一人参与其中了吧?”
陈妃低下头,微微的笑了笑:“皇后娘娘,当年的事,是非因果,你还是莫要知晓的好,这里面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那你今日来到底是何目的?”
“皇后娘娘可愿与臣妾联手,你我二人先将那个昭仪除了,再去同那杨妃计较。”
“陈妃莫不是找错人了?本宫对这些事可不感兴趣。”
“哦?皇后娘娘既是不感兴趣,又为何那日要大闹勤政殿?臣妾可听闻,那殿内当时可是只有皇上和那位昭仪的。娘娘若不是嫉妒,臣妾真还想不到,您还能有什么理由。”
我理了理袖子,道:“本宫也不瞒你,本宫与你不同,本宫从未爱过皇上,所以他宠幸谁,喜欢谁与我都无关。本宫那日大闹勤政殿也不是因为嫉妒那个昭仪夺了属于本宫宠爱。
本宫对皇上的感情,你若真要问,本宫倒也不怕告诉你,本宫对他那是恨啊!我安家百口人和那宅邸一起化成了灰烬,本宫的大伯父一家死在了云城,本宫的祖父也因为他信任佞臣而死,其实说到底,陈妃你们陈家与杨家全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本宫看着他既是一方面踩着我安家搏到了天下人心,另一方面又宠爱佞臣送来脱罪的女人,这方才生气的。”
陈妃却依旧是一脸不相信的神色看着我道:“可是他对你也是真的好啊!你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动过心吗?”
“陈妃,你会爱上一个从头至尾都将你当做替身的人吗?他对你所有的好,所有的情谊都是对另一个人的弥补,但却自欺欺人,口口声声不停的对你说着爱你,可是醉酒或者午夜梦回却会抱着你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甚至,一边表现的深情,一边还要动手伤害你的家人。这样的爱,试问你当真想要吗?”
陈妃眸色复杂的小声道:“可是,你又怎知臣妾不羡慕呢?臣妾爱了他这么多年,他的眸光从未有一刻停在过我身上。这样的苦楚,你又怎么懂呢?”
我看与陈妃也是说不到一起去,更是有些烦了,便道:“陈妃,若无其他的事,你便请回吧!本宫对你所说之事,并不感兴趣。”
说完我又拿起了话本子,翻看了起来。陈妃见状也没再多留,起身行了个礼,便又像没事人一样,抚了抚发髻上插着的步摇,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了长乐宫。
陈妃走后,采薇道:“娘娘,这陈妃到底想做什么?”
我头也没抬道:“她现在力量不敌从前,失了六宫之权。杨大人与杨妃谋送了那个什么昭仪来给皇上,她怕了,妒了,可又奈何不了什么。所以她想与我同谋,一起扳倒杨妃。”
“那娘娘为何不与她一起?这杨妃娘娘所做的事,您不是早就不喜了吗?”
我笑了笑道:“采薇,杨羽在此次犯了这样大的错,也未见皇上过多的责罚。况且他们那边有太子殿下,所以只要有太子在一天,哪怕这杨妃将这后宫的天捅个窟窿出来,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陈妃若是与杨妃搭台唱戏,我们还是只在一旁看着就好了。”
采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娘娘,您真的变了好多。”
“采薇,你说这一见钟情,都是怎么个一见钟情法?难道当真是看见一个人立马便知道,自己喜欢他的吗?”
采薇见我这样突兀的转了话题,便也是知道我不想再说方才的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娘娘,奴婢也不知啊,或许便是缘分天定,遇见了,便知道就是那人了。”
我笑着打趣道:“那你改天可一定要替本宫问问穆将军,这缘分天定是个什么感觉,又如何知道,是天定的人呢?”
采薇红了面颊,嗔道:“娘娘!您可真是正经不了一会儿!又拿奴婢打趣了。”
汉宫春月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