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过后,皇帝便下旨,派太子前往南方赈灾,打算让他历练一番。而随行的便有新调任京城的安天良。
原本皇帝因着安天良乃是安家族亲心中还有些忌惮,但在治水一事上,安天良上了折子精化了我提出的治水方案,更是对几处在结合当地地势等具体情况后进行了改良修整,让皇帝大为满意。
杨羽见了这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安家远房族亲能够这般的受到器重,而且很明显皇帝有意要让其为太子所用,便是有了一种危机感。
再加之安天良是安家人的这一重身份,往日朝堂之上与安家交好的大臣虽是明面上未见与安天良有什么交集,但私下里却对他很是看好。
这样一来若是有朝一日,安天良羽翼丰满,在太子那处取代了自己与杨家,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太子与明霞公主大婚后的半个月内,太子人虽不在京中,但杨妃为其物色的世家女却是一个又一个的抬进了东宫。这些女子无一例外她们的父兄皆是朝中与杨家交好之人。有庶女亦有嫡女。
满朝文武人尽皆知,本朝立储无夺嫡之争,现下里将女儿塞进东宫,日后太子继位便是后宫娘娘,对母家更是助力。
他们的小算盘一个个都打的很精,但明霞却明显没有那么快乐了。
明霞支着头,磕着瓜子,发着呆。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叫了她几声,她这才回过神来,满脸茫然的看着我问道:“皇后娘娘,怎么了?”
我叹了一口气,问道:“太子妃,你近日究竟是怎么了?为何总是这样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明霞叹了口气,半晌说了句:“没什么。”
四公主也学着她的模样叹了口气,她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却是将我们逗笑了,我问道:“映岚为何叹气啊?”
却不想她居然又学着我的语气转问明霞:“嫂嫂为何叹气啊?”
明霞嗔怪道:“皇后娘娘,您快看看这四公主都不知从何处学坏了。”
我揉了揉四公主的小脑袋,对明霞道:“你看你有心事,她也看出来了。映岚这是在担心你呢!”
明霞放下手中瓜子,又转向一边拍了拍手上碎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东宫,我是真不想回去。”
“哦?为何啊?”
明霞顿了顿道:“杨妃娘娘给殿下选了不少的女人,就光昨日就抬进来两个,一个是宋大人家的嫡小姐,一个又是什么林大人家的小庶女,最夸张的就是林大人家的这个庶女了,娘娘可知她今年多大?”
“多大?”
“她今年才十一岁!我瞧着还没比四公主大几岁的小丫头,做起事来倒是很有几番心机。宋大人家那位嫡小姐,一看便是被骄纵坏的。
因着东宫一下子被突然塞进来了十几个人,光这安排住宿,配备下人之类乱七八糟的事,就已然让我手忙脚乱了
偏偏还有些个人与人之间的忌讳,什么这个大人与那个大人之间不和,所以他们的女儿也不能住的太近,又是什么这个与那个交好,要挨着,还有什么这个吃的有这个忌讳,那个住的又如何如何
我来大盛时日也不久,连有几位大人也分不清,又如何能知晓他们间有些什么事”
我笑着拉起她的手,道:“太子妃受苦了。”
明霞又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些倒都不算大事了,以前听人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我虽是也在皇宫里长大的,但我母后素来不喜争斗,我生活的环境也算是安静。今儿我出门前,那宋大人家的嫡女就与林大人家的庶女吵起来了,我派人去问,原因竟是为着一盆月季花的归属。
我想着东宫里也不是再给她们送不起一盆月季花,就让我身边的金兰又送了一盆过去,谁成想,那二人谁都不愿要那盆新的,就好像谁拿了那盆新的谁就输了一样。
还有一位方大人家的独女,因着方大人官职低就总是被欺负,每每受了委屈都来找我哭诉,一回两回的我便听了,直到有一日金兰撞见她低三下气的拿着家中带来的好东西去讨好欺负她的那位何大人家的女儿。
这些女人啊,太子不在就整日里围着我转,拉着我姐姐长妹妹短的,早上鸡鸣便有人来送粥,正午有人邀我赏花,傍晚夜深我都沐浴完了,还来找我聊天。
娘娘,这东宫我当真是一日都待不了了。”
别说明霞了,我光听着她说的这些哪哪哪个大人的就已经是有些头晕了。现在想来其实当皇帝,当太子也不容易嘛!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皇帝就一个,这还真是焉知非福啊。
“等到太子回来,那些女人便去围着他了,你就轻松些了。”
我话音刚落,明霞再叹道:“皇后娘娘,您也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个什么脾气秉性的人,他到时候烦了,定是大手一挥,全都甩给我,任其毁灭。”
明霞这事属实难办,杨妃这事做的也属实不怎么样,人家小夫妻新婚几日,她便开始往中间塞人,这与拆了十座庙造下的罪孽有何不同。
明霞又叹道:“娘娘,我觉得再照着杨妃娘娘这样塞下去,殿下未继位,这后宫里的人就能超过父皇了。”
“太子妃你先莫急,如今南方洪涝,太子此去多则半年少则几月,待到那边情况稳定,你可去信给他说明东宫中事,得了他的话,便能拒绝住杨妃塞的人了。”
明霞神情有些绝望的趴在桌上:“这还得要多久啊!我真的顶不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竟是如回光返照般打起了精神,眼睛亮亮的望着我,还牢牢的拉住我的手,道:“娘娘,我们可算是朋友?”
我不明白她的意图,便点了点头。
明霞又往我身边靠了靠,可怜巴巴的望着我说:“娘娘,您能与我去趟东宫吗?我真的处理不了那些人了,太可怕了。我现在都怀疑,她们是联合好的想弄死我,然后争夺太子妃的位子。毕竟按照她们的逻辑,我的地位最低,我父亲在大盛也没个一官半职。”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本宫不是不帮你,只是本宫从进宫起也从未做过这些事。”
看着明霞的表情渐渐的有些失落,我想了想道:“对了,倒是有一人,她若愿意出面,或许你的问题便不叫问题了。”
明霞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道:“谁啊!”
“陈贵妃。”
这下明霞还没说话,一旁的采薇便先皱着眉头,道:“不行!绝对不行,先不说陈贵妃娘娘帮不帮,娘娘,您也不瞧瞧就您与她那关系,她不害您,奴婢都要烧高香了。”
我看向一旁一边吃着糕饼一边当故事听的正起劲儿的四公主,道:“她或许不会卖本宫面子,可是若是映岚去说,这事情定然便成了。”
四公主一听我让她去应付陈贵妃,顿时这个小人精,便先是一僵,随后又从盘子里拿了块糕饼,就迈着两条小短腿从凳子上滑下来,就跑。
幸亏采薇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母后娘娘”她皱着小眉头,用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明霞满脸怀疑的看看四公主,又问我道:“皇后娘娘,能行吗?”
我道:“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多多少少的也该听过些这位贵妃娘娘的故事吧!处理这种事,她若不行,这世上便没人行了。她执掌六宫的时间,可比杨妃还要久。”
“那四公主有什么用?”
“本宫虽是与她关系有些僵,但这宫里唯一能得她真心的就是映岚了。”说完我对采薇道:“采薇你去让人打听一下陈贵妃,现在何处?”
采薇无奈的道了句是,便下去做了。
四公主蔫头耷脑的坐在我旁边,为了防止我这小诱饵跑掉,我还特意搂着她。
明霞道:“娘娘,别因为我再让您遇上危险。”
“没事的,现下陈贵妃真正讨厌的可不是本宫了,有了苏昭仪顶着,她还巴不得我与她联手呢。”
午后的阳光照得哪都是暖暖的。偶尔有风吹来,便觉舒爽异常。
我带着明霞与四公主来到玉鸣宫时,陈贵妃正躺在廊下摆着的贵妃榻上,怀中抱着一只猫,脚边还趴着两只,我们刚走进去,就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异瞳猫,慵懒的朝我们伸了个懒腰,然后扭着屁股往阴凉处走去。
陈贵妃那一池子芍药里,还有两只狸花猫打着架,这若不是因为陈贵妃躺在那,我倒真是会以为自己进了猫窝。
采钰见我们一行人进来,赶忙和陈贵妃说。
却见我已然走到她身侧了,也不见陈贵妃起身。
方才离得远我没看清,现下站在她面前,只见陈贵妃穿着一件深紫色薄纱褙子,那纱极为轻薄,在阳光下还泛着丝丝的光泽,透过薄纱甚至还能看见她如凝脂般的肌肤。
头发随意慵懒的挽着个小髻,插着一只若是单看起来便觉得极为浮夸的镶着红宝石的玫瑰金簪,鬓边还垂着一缕碎发。未施粉黛却已然美的不像样。
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水头极好的墨绿色翡翠镯,如水葱般白皙的手指上还涂着红色的蔻丹,手里拿着一把白玉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猫一样。
看见我们,她也只是微微的抬起眼,正了正身子,含着笑,开口道:“皇后娘娘,还真是稀客啊!今儿这太阳是打那边出来的,竟是把您召来了。”
我坐在采钰搬来的软凳上,推了推四公主,就见四公主不情不愿的上前朝着陈贵妃恭敬的行了个礼:“映岚,拜见陈娘娘。”
果不其然,陈贵妃一看见四公主便立马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她将怀中抱着的猫放下去,朝四公主伸出了手,四公主回头望了我一眼,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无奈转过头去,被陈贵妃抱在了怀里。
“公主近日里可好?上次本宫让人给你送去的糕饼你可还喜欢吃?”
四公主点了点头,糯糯的说了句喜欢。
陈贵妃满意的笑了笑看向我道:“皇后娘娘,还是第一次主动来臣妾这玉鸣宫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您到底有何事?”
我笑道:“陈贵妃果然直爽,今日倒还真不是本宫有事,有事相求的乃是太子妃。”
后来明霞又委委屈屈的将东宫里发生的事与陈贵妃说了一遍,在我的指使下尤其是对杨妃的言行更加进行了一番渲染。
陈贵妃听完冷笑道:“杨妃还真是疯了,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指着太子十个八个的生。”她又看向我道:“皇后娘娘,今日这事儿,是算你求我,还是太子妃?”
我笑道:“贵妃如何觉得便如何觉得。”
陈贵妃轻笑了一声,松开了抱着的四公主,然后缓缓在采钰的搀扶下起身,对我道:“臣妾年岁不小了,越发不爱动弹,今日可不是看着娘娘您的面子,而是四公主的。”
说完她就转身向寝殿走去。
明霞小声问我:“皇后娘娘,这事儿能行吗?”
我道:“她若都做不到,你这东宫里的事便只能由着杨妃摆布了。”
我一下没看住,四公主便被陈贵妃方才怀中抱着的那只黑猫吸引了,满院子的开始追着那只黑猫跑,还努力想要抓住黑猫的尾巴。
过了一会儿,就见陈贵妃从殿内出来,穿戴梳妆整齐的模样,让我不由得感叹这京中第一美人还真是名不虚传。
“娘娘走吧。”
坐在前往东宫的马车中,陈贵妃看着我,面上带着浓浓的笑意:“皇后娘娘,还真是造化弄人啊,没想到有一日臣妾还能看见这张脸求我办事。”
我道:“贵妃,今日这事,不也有你自己的意愿吗?能让杨妃不痛快,你不开心吗?”
“自然。”
说完我二人相视一笑,一路各怀鬼胎,再无言语。
行至东宫,我方才见识到,真实的情况远比明霞说的还要乱。
汉宫春月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