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只继续翻着她那一箱话本子。

这时，小江子进来通传道：“皇后娘娘，新进宫的玉妃娘娘求见。”

“哦？这玉妃又是何人？”

明霞面带犹豫的神色，小声对我道：“就是我与太子殿下大婚那日，给皇上献舞的西楚公主。”

我笑道：“这西楚公主都是妃位了，本宫竟是才知道，太子妃可还羡慕本宫这样的皇后？”

“娘娘......”

我对小江子道：“你去让她进来吧！本宫也想见见这西楚的公主是个什么模样。”

明霞两口将核桃包塞进了嘴里，我笑她道：“太子妃，这玉妃又不是来与你抢吃的的，你吃这么急，回头再噎着了。”

明霞含含糊糊的道：“不行，你们一个个明明都和我年纪差不多，却都比我辈分大，那什么劳什子玉妃娘娘，明明都是公主，但现在一会儿，我还得向她行礼，我心里不痛快。”

正说着，就见一个穿着一身淡蓝色宫装，梳着一个堕马髻，簪着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又带了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发髻一侧还戴了两朵开的正好的粉色月季花的女子走来。

她那一张芙蓉粉面上长着一双含情桃花眼，圆润微翘的鼻子，配上了丹唇皓齿，显得很是有些娇俏可爱。

只可惜，她是西楚的人，若非如此，这样的美人我也是愿意温柔以待的。

我换上一副端庄柔和的表情，微微笑着看着玉妃向我问安。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快起身吧。采薇看座。”

玉妃坐在距我不远的地方，一边打量着我一边故作亲近道：“臣妾进宫有些时日了，因着事忙也一直未能来拜见娘娘，皇后娘娘不会怪罪臣妾吧！”

她这话我算很是耳熟，后宫里十个人，有八个见了我都要这样客套一番。我的回答也都快形成了模式，无外乎就是说：“无妨的，玉妃刚进宫理应上下打点处理好事物，今后日子还长，都是自家姐妹了，不拘的这些虚礼。”

玉妃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客套道：“早就听闻皇后娘娘是在宫里连这六宫之权都不在乎的最好相与之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娘娘这般随和，也怪不得皇上喜欢，不知今后，臣妾可否常来与娘娘聊聊天？

她这话说的很是巧妙，明面上是在夸我，可是这话中却又一针见血的点了两件事，一件是我虽为皇后，却手中无权；另一件便是在说我能在皇后之位，全靠皇帝喜欢，若是有朝一日皇恩不再，我这皇后也是做到头了。

这个玉妃不仅有趣儿，还很有野心。

一旁的明霞也是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抢在我之前没好气的对玉妃道：“皇后娘娘不握这六宫之权，那是因为皇上体恤，可不代表娘娘管不了这六宫。大盛帝后情深，试问这阖宫上下，乃至坊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后娘娘有皇上喜爱就是了，哪里多你一个！”

明霞这话说的不客气，玉妃的面色僵了僵，笑着问道：“恕臣妾眼拙不知这是哪位姐姐？”

我赶忙打圆场道：“这位是太子妃，也是天启的嫡公主。”

玉妃道：“原来是太子妃啊，本宫久居西楚，天启又距西楚甚远，两国素来也无邦交，请太子妃恕本宫眼拙了。”

明霞板了脸没再理她，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我对采薇道：“采薇你去将上回皇上赏的那盒东珠拿来，本宫要借花献佛送给玉妃。”

玉妃赶忙道：“娘娘您看看，说是臣妾来拜见您，结果倒要让您破费。这显得臣妾也太不懂事了吧！”说着她拿帕子轻轻掩着唇角笑了笑。

“玉妃这就客套了不是，本宫是皇后，玉妃肯来，自然是要赏的。更何况这东珠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就是镶在发簪首饰上的小玩意儿罢了。玉妃妹妹可别嫌弃，现下南方水灾，朝廷银饷吃紧，这后宫里啊，理应为皇上分忧，回头玉妃要是有什么不用的财物也拿出来为南方水灾尽一份心，想必皇上定是会欣慰的。”

“那不若娘娘赐的东珠臣妾也不带回去了，直接捐了，可好？”

我也笑道：“诶，想必妹妹也不是没了这东珠就没东西可捐了不是？”我这话一出，明霞也笑了。

玉妃脸色不大好看，但也还是配合着笑了笑。

采薇从内殿端着一只小巧的雕花木匣子走来，递给了玉妃的贴身宫女冬香，冬香打开那小木匣，给玉妃看，只见那匣子里装着十颗溜圆，光泽极好的上品东珠。

可是玉妃表情却有些不屑：“皇后娘娘赏的自然是好东西，等回头臣妾也给娘娘送些臣妾从西楚带来的翡翠玉石，倒时候做成坠子定当很配娘娘。”

我道：“玉妃若是有好东西就自己留着，这翡翠玛瑙玉石一类的西楚倒是年年上供，本宫不缺。玉妃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本宫乏了，要歇息了，就不留你用午膳了。”

说完采薇便扶着我起身，向内殿走去。明霞跟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的看着话本子，吃着茶水果子，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玉妃看了一眼，问道：“太子妃，不走吗？”

明霞头也没抬道：“臣妾不走，臣妾还要留下吃饭呢！”

玉妃气的够呛，端着装东珠的匣子，还要面上装作一副随和的神色，出了长乐宫。

刚一出去，她就沉不住气的将匣子砸在了地上，东珠四散着滚开，冬香赶忙一边让随从的小宫女赶紧去捡，一边安抚玉妃道：“奴婢的好公主啊，您和这无权无势的皇后较什么劲儿啊！她厉害，她祖父不也死在我们西楚手里？再说了，她为何受宠，不过就是因为她那张与已故孝懿皇后颇像的脸嘛，等公主得了皇上欢心，皇上定是将她直接抛到脑后了。公主忍一时风平浪静，谁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玉妃双手缴紧了帕子，道：“冬香你说的对，本宫就不信了，皇上还能喜欢那张脸一辈子。”

长乐宫里，玉妃一走，明霞就朝着内殿喊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讨厌鬼走了，您快出来吧！”

见我没动静，她嘀咕道：“您不会真的睡了吧！别啊，我们再聊会儿，刚刚我可是看到了一本极好看的话本子，您不想瞧瞧吗？皇后娘娘！”

见我还是没动静，她抓了几颗盐渍梅子，又拿着那话本子，走到了内殿，撩开帘子，见我果真躺在了床上，她上来拉我的手道：“娘娘啊，别睡了，您这才醒来几个时辰，古人可说了，生前不必多睡，死后必定长眠。您快起来和我一起看话本子，我还有一匣子话没和您说呢！”

采薇朝她使了个眼色，明霞了然，将手里的东西都塞给采薇，上来便挠我的痒痒。旁的我倒还都能忍，唯独这痒痒最受不了。

我赶忙求饶道：“好明霞别闹了！”说着又往里移了移，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道：“你也来躺下还不行吗？刚刚那玉妃闹得本宫头疼，多长时间本宫都不曾这般应付过宫里的女人了。”

明霞脱了鞋，上床躺在我身边，将头靠在我肩上，采薇坐在不远处的软塌上，吃着方才明霞塞给她的盐渍梅子，翻着那本话本子。

明霞问道：“那娘娘您之前都是怎么应付那些女人的？”

我闭着眼睛回忆道：“说来可是话长了，你是不知道这短短的一年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儿，本宫刚进宫时，陈贵妃和那个杨氏简直是要把本宫弄死，什么话本子里经典的栽赃陷害，故意弄些难办的事来给本宫。那时候丽妃也还在，她也不是个善茬，之前本宫被劫也是她害得，得亏本宫命大，不然现在也不能和你躺在这。”

明霞叹了口气，道：“娘娘您说以后我不会也遇着这种事吧！到时候，您若在可得护着我点儿。我真是不擅于应付这些女人间的门门道道。”

“别怕，你都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了，还没学会个一招半点儿的？”

“娘娘别取笑我。我又想我母后了，她吃斋念佛了半辈子，独守深宫，明枪暗箭都往她身上招呼，可她却从不在意。我离开天启前，还和她大吵了一架，也没来得及与她和好，就再也见不到了。她很开心我能回大盛的，她虽然没说可我知道她思念故国，但也可怜她到死或许都不知道，大盛的皇后都换人了。”说着明霞又带上了哭腔。

我轻轻的拍着她，以示安慰。

什么天家富贵，到头来不过都是深宫寂寞。

什么和亲公主，皇后，太子妃说到底真还不如民间女子。宫里的女人嬉笑怒骂都不能自主，委屈辛苦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从前我在家中时，家里的赵姨娘和田姨娘不对付，两人常常因为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到我母亲房中闹。

母亲烦了，就把她俩关在一间屋子里。起初林嬷嬷还担心她俩吵凶了，会不会打起来，到时候可就出了大事。谁成想两人被关了一日吵了一日，就好像是把这辈子要骂对方的话都说尽了。

从那天之后，她们便很默契的，见了面谁都不理谁，谁也不和谁说一句话，内宅也就安静了。

可是若是换在宫里，只怕关她们一日，有一个就得躺着出来。

所以，这人都是被世道逼得。

我近些天在想，让采薇嫁给穆沉舟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穆沉舟虽好，但却总会有生命危险，他若死了，留下采薇，该怎么办......

怎一个愁字日日在心头横着。

午膳时，小厨房做了道八宝鸭，这八宝鸭做的极好，鸭形丰腴饱满，上面还浇着用蒸鸭原卤与晶莹剔透的虾仁和翠绿的青豆调制的汤。一屋子都是它的香气。

明霞看了眼睛都拔不出来了，我笑她道：“太子妃，你日后还是少来长乐宫，不然啊，等太子回来，都不认得你了！”

明霞却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盯着那鸭子，道：“管他认不认得我，有什么重要的？唯美食与娘娘不可辜负。”说完就指使着采微把鸭腿夹给了她。

我叹道她这哪里有个公主样儿！

天太热了，我少有食欲，今日午膳也不过是用了一碗放了山参和黄芪熬制的鸡汤，又吃了随便吃了两口菜。

明霞看着我连连摇头：“皇后娘娘，您可真是暴殄天物！您瞧瞧您都瘦成什么样了，还只吃这么一点点。我瞧着我都快有两个您那么重了。回头啊，我们去骑马，您的那匹肯定跑的比我的快，因为您轻的马儿都感受不到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吃另一只鸭腿。我怕她噎着，赶忙给她递了碗汤，谁知她却摆了摆手道：“我不要，这清汤寡水的没滋味！”

我无奈只好由着她。

最后，许是八宝鸭的魅力太大，本来决定用过午膳就要回东宫去盯着宫人种树的明霞，毅然决定，将晚膳吃了再走。

四公主放课回来，一看见她也很是开心，兴致勃勃的拉着明霞就说自己在御花园的湖边听见了什么蛐蛐叫。就这样，明霞决定今晚不回东宫了，用过晚膳要先去和四公主到御花园里捉蛐蛐儿，再回来吃个夜宵。

我有时还真羡慕她，小孩子心性，虽说什么都懂，但更多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故作不在乎，这样活着倒算是轻松。

用过午膳，我让小江子把小厨房熬得银耳莲子汤送去了勤政殿。并传话给皇帝，今夜太子妃要留宿长乐宫。

能少见皇帝一日便少见他一日，一见他说不了两句，他又莫名其妙的要开始发疯。不过还得找个机会去勤政殿，看看那间密室，去瞧瞧皇后姑母与我长得到底有多么相像。

就在我今日过的还算平静时，城南杏花林却危机四伏，禾苏与离殇都陷入了两难。

这个季节杏花早就凋零了，可是月见湖却依旧如往昔般微波荡漾，倒映着淡淡月光，禾苏与离殇泛舟湖上，两人沉默着，禾苏望着湖面微波，平静的笑了笑。